如鴛送了出去,回頭來見林悅然還呆呆坐著,不由得嘆氣道,“小姑還不替婆婆換了衣裳?如今就要進正月了,世子妃縱能派人來幫我們收殮,怕也要一切從簡,儘快讓人入土為安的。小姑這時替婆婆收拾好了,世子妃派人來了看著也像個樣子。越發說破了,那都是郡王府的人,不過是看著世子妃的面子來替我們辦事裝裹,大過年的,人家也忌諱……”
誰願意臘月裡沾些死人呢?還是自己家人收拾好了,人家來了心裡也舒服些,替你辦事也利落些。若不然,只說快過年了請人來替你家抬死人,就是要多給賞錢的,她們哪裡有呢?
林悅然聽了這話,眼淚更嘩地一下流了下來,連哭邊找了衣裳出來。卻是綺年叫人給新做的過年衣裳,但礙著林家人罪官之眷的身份,也不過是普通繭綢的,顏色略鮮亮些罷了。宛氏幫著忙,加上兩個小丫頭打下手,總算弄得停當。林悅然又要把幾件首飾都給林太太戴上,宛氏看著她插了兩朵珠花,還要往上插簪子,忍不住道:“小姑留幾件罷,日後用銀錢的地方還多著呢。”
林悅然哭道:“總不能讓母親光著頭去。”
宛氏有些沒好氣道:“若沒世子妃,如今誰不是頭光腳光?”被放出來的時候她們只穿著幾件單薄衣裳,簪環之類統統都屬於抄沒之列,一點都不能帶出來。如今頭上這幾樣也都是世子妃給的,都給林太太裝裹了去,日後她們怎麼辦?
林悅然抹著淚不說話了,卻仍舊把那簪子插到了林太太頭上。宛氏看著說她不聽,心裡一陣煩躁,進裡屋去躺下了。她也就只成親的時候見了這小姑一面,後頭林太太和林悅然仍回了京城,她跟著林大爺在外頭任上,直到出了事才被鎖拿回京的。既是不熟,人家不聽她的,她也沒辦法。
這院裡的屋子都沒盤過地龍,只籠了炭盆。雖郡王府送來的炭足夠,但用的不是銀絲炭,怕煙氣太重也就不敢多用,還是有些涼意。宛氏歪了身子靠在炕頭上,手撫著肚子,環視屋中簡單的陳設,心裡不由得撥起了算盤。
她原是個破落鄉紳家女兒,只因生得頗有幾分顏色,被林大爺挑中做了填房,為的不過是錦衣玉食罷了。如今林家落到這步田地,雖不曾罪及婦孺,但也是徹底敗了。若無肚裡這塊肉,她倒可和離歸家,但如今有了兒女牽掛,卻是走不了的,那就少不得要好好打算一番。
外頭傳來隱隱的哭聲,宛氏不由得皺起眉頭嘆了口氣。這個小姑,是被婆婆養得太嬌了,家下這樣的大變,竟是隻會啼哭。不但不能指望她照顧自己這個有孕的嫂子,只怕還要成了自己的累贅。
肚子裡的孩子似乎是翻動了一下,宛氏把手貼在腹上,感覺到肚皮微微凸起一點兒,不由得又皺了皺眉。孃家是指望不上的,縱然父母兄嫂願意接自己回去,自己也不想再過那布衣蔬食的清淡日子了。當初是想著和離歸家還能再嫁,但如今肚裡有了孩子,婆婆又撒手去了扔下個小姑,自己難道還能把孩子扔給小姑只管歸家不成?若帶著,一來自己休想再嫁,二來還要養小姑這張嘴,日子難免更苦,只怕還沒有如今在京城裡受著郡王世子妃賙濟過得好。
郡王府——宛氏心裡猛然一亮。林家倒了頭,平日裡來往的人家沒個上門的,只有這位世子妃將她們接了來。究其原因,一來林太太與她的亡母有些閨中交情,二來當初林太太曾在成都到京城的路上照顧過她。這也不過都是小事,可見這位世子妃是個念舊心善的,且郡王府家大業大,想來也不在乎這點兒開銷,甚至將來自己的孩兒,若能有郡王府說句話,前程也比個犯官之後強得多。
可郡王府如何肯照顧自己和小姑一輩子呢?宛氏兩道眉又緊鎖起來。自打被押解進京,她的兩眉就沒展開,如今年輕的額頭上已經有了幾道細而深的紋路。憑著婆婆那點兒情份,郡王府賙濟自己些銀子是必然的,可是說到將來那卻不是一日之計。
如今迫在眉睫的生計問題有世子妃解決,其後就是小姑的親事了。父母雙亡,小姑要守孝三年,這三年之內郡王府必然還是會照應的,那三年之後呢?小姑若嫁了,郡王府還會這樣照顧自己麼?小姑若嫁得好,將來自己和孩子或者還能沾些光,可是她一個犯官之女,能有什麼好姻緣?除非是——
宛氏微微抬起身體,有幾分興奮——倘若小姑能嫁進郡王府裡去,自己豈不就能一輩子都倚著郡王府了麼?自然了,小姑這樣子進去了也只能做個妾,但郡王府那是什麼地方?進去做妾也比嫁給平頭百姓要強得多。何況世子妃又是舊相識,小姑只要安分守己,日子自然好過,還能拉扯嫂子和侄兒一把呢。更何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