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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答道:“可是高處不勝寒。”
一聲幽幽的嘆息,聲音的主人再次道:“兩位公子,請進吧。”
我依然有些呆愣,回憶讓我腦海一片空白。這時司馬大哥突然走過來,拽了我的衣袖進去。這一拉就像把我失落的魂魄拉了回來,我不由對他感激一笑。這時才想起剛才記憶中那陣若有若無的琴聲,想必是那個鬼才——非名的和音。
迎面一個全身一襲白衣的中年男子席地而坐,一個人獨酌手中的酒,臉容白皙儒雅,卻滿眼寂寥,髮間竟摻雜著不和年紀的白髮。我暗想他可是心已老顏也衰,連累了應該健朗的軀體。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那些白髮讓我有些動容,有些感慨。彷彿那就是未來的我,彷彿看到了另一個我。我不由幽幽嘆息。
他淡淡瞥了我們一眼,旁若無人,良久,笑道:“古今只有酒才是世間絕物,沒有任何東西比它好。”
我冷笑一聲:“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他聽了愣住。對著手中的溢滿酒的雕花的青銅杯慘笑,怔怔地重複。
“不錯。可是連酒都舍了,我該怎樣活下去。”
我看他的樣子,像是為情所困,不由心中一柔。突然想起以前在網上看到的一段話,最後說,對於舊愛,收藏是最好的態度。
“收藏。”
“什麼?!”他轉過頭來一瞬不瞬地望著我。
我無限憐惜地勸他,“把過去所有的痛所有的悲傷所有的愛所有的回憶都收藏在心裡。這也是件很美很美的事。”其實我也是在說自己。
他慘淡一笑,身子微微顫抖,最後強作鎮定地冷聲道:“這是最後一關了。既然我們對酒的看法不同,不如就以‘酒’為題吧。”
他仰頭喝了口手中的美酒,氣勢恢弘地吟道:
錦樣年華水樣流,
簾影碧桃人已去。
櫻桃半是鳥銜殘,
此時相對一忘言。
沉吟半會兒,把手中的酒又一飲而盡,繼續道:
青雀幾時裁錦字,
誰念西風獨自涼。
夢裡飄離酒一杯,
萬言不值殘杯水。
人生在世不稱意,
何時重拾金樽開。
到最後,聲音帶著半分哽咽,原來是個離人。捏著的酒杯的手微微顫抖:
江月絕代無窮盡,
惟留昔人離人淚。
司馬大哥看著我的臉色幾乎接近慘白,以為我被難住了,正想勸我放棄也沒關係。我卻倔強地對他搖搖頭,灑脫笑道:“我來,大哥。我們約定好要一起喝酒的,不醉不歸。”然後對非名淡淡地笑了,“為了我兄弟倆可以和旦囈姑娘一起喝酒,對不住前輩了,你只能輸了。”
不顧他鄙夷的視線,我平復一下跌蕩起伏的情緒,如一道破空之聲朗朗道: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曾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心如撕裂了一般無法遏制疼痛的蔓延,一緊一抽、一震一躍,那些如同前塵往事一樣久遠的記憶又洶湧上來,為何,為何無法忘記,也捨不得捨去……
沉者自沉,浮者自浮。我果然無法……
來不及看眾人的表情,自嘲地笑道:“還說什麼酒不能解千愁,自己還不是沉迷於酒中,沉迷於過去。”
非名“霍”地站起來,表情奇異,身形有些站立不穩,一個趔趄,搖晃著後退了幾步。
司馬琅邪看著我如白布一般慘淡的臉色,微微皺眉,冷聲道:“可夠了?”說著就來扶住我單薄欲倒的身子。
非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嘆道:“你贏了。”
聲音一出,人群裡沸反盈天,眾人看我的眼神像在看怪物。我心中慚愧,其實我是借他人之手,勝之不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