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過對副手的信任。魏忠賢於是開始走運了。最低生活保障有了,工作也很體面,最重要的是,有時還能得一些額外的賞錢。
撫著錢袋裡硬梆梆的碎銀,他不由心花怒放。想想昔日,那種“敝衣襤褸,懸鶉百結,穢氣燻人,人鹹遠之。竟日枵腹,無從所歸”的生涯,已恍如夢寐。
但是且慢!厄運對這個惡棍的折磨還沒有完呢,這點兒磨難還遠不足以把他敲打成“大器”。況且一個無賴,如果小有滿足,就從此變得循規蹈矩,也不大符合人的慾望邏輯。
魏忠賢此時一到公餘時間,又開始了花天酒地。這回沒有叔叔的約束了,就放得更開。他本來就善飲,一喝起酒來不免忘形,或仰天長嘯,或手舞足蹈,沒有一天不盡興的。
一來二去,不知怎麼的染上了一身的瘍瘡。這種病,乃病毒感染,一般是不潔淨所致。魏忠賢做了差人,衣服被褥要比討飯時乾淨多了。病從何起,是個疑問。估計他本性難移,雖然“工具”沒有了,但還是常去嫖娼(他後來當了太監,也有此癖)。一馬虎,就沾了病毒。
小有得志便猖狂,老天爺恨的可能就是這種人,又開始懲罰他。他腰包裡的碎銀如水一般花乾淨了,兩手空空,但他全身還是多處潰爛,臭不可聞。
這個樣子,誰還敢接近。剛到手的差事,就這麼又給丟了。他只好重拾打狗棍,再吃百家飯。但因為形容駭人,有礙市容,一到鬧市人家就攆,連要飯也比過去困難了。轉眼又是一個輪迴——“晝潛僻巷乞食,夜投破寺假息。”
京師居,大不易啊!
魏忠賢再次滾下地獄,但他對自己還是不絕望。
據說有一日,他路過一個村莊,在一座廢棄的土地廟裡歇息。他蜷在桌案下,頭枕一小神像睡去,不一會兒,便鼾聲如雷。待雞鳴時,尚在夢中,忽見一白髮老人作揖跪告曰:“我是這一方的司土之神,因上公您路過我們這裡,我已經侍立通宵,不敢怠慢。唯你頭枕的這個小鬼,還請赦免了吧。”魏忠賢驚起,卻不見老者,方知是夢。再看外面——“鳥聲喧林麓,車音載道間,天將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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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倒中他把利刃對準了自己(4)
魏忠賢不禁欣然有喜色。心想,既然能驚動鬼神,莫非真有後福?
不久後,他路過一家飯館,嗅到門內異香撲鼻,腳一軟,徘徊不能再走。便在門邊守候,期待有善心之人能給一點兒施捨。但世上人的友善,多是對著上級來表現的,施捨一個叫花子又有何用?進出的人都對他疾言喝叱,避之唯恐不及,哪有想到要發善心的(可嘆人間多短視,也許此時的一碗飯,來日起碼可兌四品烏紗一頂)。
魏忠賢幹乞討這一行已堪稱資深,臉皮夠厚。他對此置若罔聞,堅持在門口守著,不信東風喚不回。
執著的人終有好報,最後總算等來了一位貴人。一位相面先生注意到了他,遂走近前去,將他仔細端詳了一回,撫之背曰:“君過五十,富貴極矣!”魏忠賢不信,只當他是說笑話。相面先生隨後找來店主,囑店主賞魏忠賢一碗飯吃。這勢利老闆瞄了一眼門口的太監花子,一臉不屑,對相面先生說:“你若想做好做歹,便自己賞他飯吃,與我何干?為何你做好人,反倒要我出血?”
相面先生微微一嘆(你就開一輩子小飯館吧),遂從自己懷裡摸出一隻紫色錦囊,遞給魏忠賢:“我這裡僅有二兩銀,送給你,你可半作藥石之費,半作飯夥之資。錢若用盡,改日再來找我,我再給你。”
魏忠賢疑似做夢,滿面驚喜,對那先生千恩萬謝。兩人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地點,就分了手。
那時我國實行的是中醫,醫藥費並不甚貴。魏忠賢只用一兩銀子,就在藥鋪配好了特效藥。十幾日過去,嚴重的瘍瘡居然就好了。
有了飯吃,病也好了,魏忠賢養得紅光滿面,與過去判若兩人。再見到那位相士,相士大喜:“你這番是脫胎換骨了!”魏忠賢直感激得叩頭搶地。
相士和他一同來到郊外,把掛在手杖上的銅錢盡都拿來買了酒菜,說要找個安靜屋子。魏忠賢恍然有所悟,便引相士來到他此前住過的破土地廟裡,把燃香、酒水擺在神案上。
相士說:“今日與你結為死友,他日慎勿相忘!”
魏忠賢淚流滿面,說道:“今日我這殘生是先生所賜,說是異姓骨肉都不夠,你就是我再生父母。他日苟富貴,一切聽先生吩咐。假若相忘,天打五雷轟!”兩人遂對著神像八拜而結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