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它。我在麥爾切斯特那陣子,學過這個曲子。進修學校的人時常彈它。”
“我可不能在你面前獻醜啊!還是你給我彈吧。”
“哦,呢——這我倒不在乎。”
蘇坐下來,她對這個曲子的表現,固然算不上出色,但同裘德彈奏的效果一比,卻顯得氣度莊嚴。她也跟他一樣,顯而易見因舊曲重彈而感動——在她自己反而覺得意外。她剛彈完,裘德就把手向她的手伸過去,才伸到一半地方,就跟她過來接的手碰到一塊兒。裘德把她的手握緊,像她婚前那樣。
“這可怪啦,”她說,聲音完全變了,“我居然喜歡起那個情調啦;因為——”
“因為什麼?”
“因為我不是那類人——絕對不是啊。”
“是說不輕易感動嗎?”
“我不完全是那個意思。”
“哦,不過你就是那類人,因為你的心靈的感受同我一樣啊!”
“不過頭腦的活動並不一樣。”
蘇又往下彈,突然轉過身來。由於意想不到的衝動,他們再次握起手來。
她把他的手很快放開了,低聲地笑出來,不過顯出抑制。“多可笑!”她說。“我真搞不清咱們幹嗎這樣。”
“我想這是因為咱們是一個模子出來的,我以前就說過。”
“咱們的思想可不是一個模子。或許情感方面有那麼點。”
“不過情感支配思想啊。哪個想得到,給這首讚美詩譜曲的,居然是我碰到的頂俗鄙的人,這難道不褻瀆神明嗎!”
“怎麼——你認識他?”
“我去找過他。”
“哎,你這個呆鵝——這樣的事,只有我才幹得出來!你幹嗎這麼幹呢?”
“因為咱們倆不一樣嘛!”他冷冷地說。
“好啦,咱們該喝點茶啦。”蘇說。“咱們不必到我家去,就在這兒喝好不好?把水壺跟茶具拿過來也不費事。我們沒住在學校,住在路對面那個又老又舊的房子裡,名字叫葛廬。它真是老掉了牙,又那麼陰悽悽的,弄得心情壞透了。那樣的房子要是參觀參觀還不錯,住人可不行——從前住過多少輩的人,我覺得他們加起來的分量把我給壓到地底下去啦。在學校這類新地方住,只要你自個兒的生命撐得住就行。坐下吧,我叫阿代把茶具拿過來。”
他坐在火爐的亮光中等著,她出去之前就把爐門拉開了。女僕拿著茶具隨著她回來,於是他們都坐在同樣的爐光中。放在爐架上的銅壺底下的酒精燈發出的藍色火苗,使爐光的亮度增加了。
“你送給我的結婚禮物,這是其中之一。”她說,指著銅壺。
他當做禮物的銅壺現在唱出來的調子使他感到有點諷刺意味;他想換個話題,就說,“你知道不知道《新約》各篇之外,還有什麼雜出的好版本值得讀讀?我想你在學校時候,不看這類書吧?”
“哦,才不會看呢——不然就把方近左右的人全驚動啦。有倒是有一本。我以前那位朋友在世的時候,我對它挺感興趣,這會兒對它的內容已經不甚了了。就是考伯那部《經外福音大全》。”
“這倒像我要的東西。”他儘管這麼說,可是“從前那位朋友”這個說法讓他覺得刺心。他知道她說的是她從前那位大學生同志。他不禁揣摩她究竟跟費樂生說沒說過這件事。
“《妮柯得摩福音》挺有意思。”她接下去說,想把他的嫉妒心岔開,因為她對他這種心理看得很清楚,而且一向看得很清楚。在他們談著與他們本身無關的閒話的同時,他們的感情卻正在進行另一番無聲的談話,兩心交融,完美諧和。“這是本足以亂真的著作。全書也分列章節,注意節奏韻律,所以這本書跟福音派教徒唸的別的福音書沒什麼兩樣。你就像在夢裡念著,說是念一樣東西吧,可又不完全一樣。裘德,難道你對那類問題還有興趣嗎?你不是正精讀《為我一生而辯》①?”
①《舊約·創世記》中說:約瑟為雅各幼子,常將諸兄惡行訴之於父,為諸兄所銜。他做夢多是自己成了王者,更為諸兄所嫉,遂設法害之,而約瑟終不死。
“不錯,我還在唸神學書,比以前更用功。”
她看著他,顯出好奇的意思。
“你幹嗎這麼瞧著我?”裘德說。
“哦——你幹嗎要知道?”
“我敢說你在這方面一定能告訴我至今我大概一無所知的道理。你從那位故世的親密朋友那兒大概什麼都學到了!”
“咱們別沒完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