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那回事兒。”喬爺一邊跟他進來,一邊說。“信我的吧,他人到最後那分鐘準又犯混了。他們那個走路樣兒可特別呢,這還不說明白沒成事嘛!”
他們沒吱聲地等著,直等到聽見了結婚那對到家的聲音。阿拉貝拉頭一個進屋子,喜上眉梢,那神氣足以說明她的謀略已經完全奏效了。
“福來太太嘍,我斗膽說?”補鍋匠泰勒說,裝出彬彬有禮的樣子。
“一點不錯呀,又是福來太太啦,”阿拉貝拉和和氣氣地回答,褪下了手套,把左手一伸。“瞧,這不是戒箍嗎?……呃,他這人可真夠味兒,真有個派頭啊。我這指的是牧師。行完禮,他就跟我說,口氣跟個懷抱裡的小娃娃似的,‘福來太太,我誠心誠意祝賀你,’他說,‘你前邊的事兒,我聽說過,他的也聽說過,所以我認為你們現在辦的事又正確又得體。講到你從前做妻子的錯失,他做丈夫的錯失,現在不論誰,都應該像你們倆互諒互恕那樣,諒解你們。’他說。不錯不錯,他這人真夠味兒,真有個派頭啊。‘嚴格地說吧,教會按教理是不承認離婚的,’他說:‘以後你們一出一人,一來一去,都得牢記行禮時的話:上帝玉成的婚姻,決不讓人拆散。’不錯不錯,他這人真夠味兒,真有個派頭兒啊……可是,裘德,我的親愛的,你那樣兒真能叫泥菩薩胎都樂起來啦!你走起來那麼個筆管條直,身子擺得那麼個四平八穩,人家一看還當你學著當法官呢,不過我知道行禮前後,你眼睛看什麼都是毛毛的,你一摸著找我的手指頭,我就明白啦。”
“我說過啦——為了給一個女人保住名譽,我什麼都肯幹。”裘德嘟囔著。“我不是說到做到嘛!”
“這就行啦,老乖乖,過來吃點早飯吧。”
“我想——再來點——威士忌。”裘德傻乎乎地說。
“瞎說,親愛的。這會兒不行!威士忌全喝完了。一喝茶,咱們腦子裡的酒渣就掏乾淨啦,咱們就跟百靈鳥一樣精神抖擻啦。”
“好吧。我已經娶了你啦。她說過我應該再把你娶回來,我已經乾淨利落地辦完啦。這才叫真正的宗教哪!哈——哈——哈!”
第六部 重返基督堂 第08節
米迦勒節①來了又去了,裘德和他的妻子再次結婚後,在她父親家住的時間並不長,隨後搬到離基督堂城中心較近的一所公寓頂層的房間。
①扉頁上題詞引用此句,已註明。那是轉錄基督教通用中國官話本《聖經》譯文(書中凡引《聖經》原句處,中譯文同此)。但依美國聖經協會1976版《聖經》今日英語譯本,全句意思是“法律致人死,聖靈令人活,”上半句較醒豁,故此處譯文酌採其義。
婚後兩三個月他只於過有限幾天活,身體每況愈下,病情險惡。他坐在火邊的扶手椅上,咳嗽得很厲害。
“我這回又跟你結了婚,算是做了筆倒黴生意。”阿拉貝拉正說給他聽。“我以後只好一直養著你啦——以後的日子就是這樣啦!我只好做血腸跟臘腸,上街吆喝著賣啦,全都為養活一個有病的男人,我又何必找這份罪受啊。你幹嗎不好好保養,這麼坑人哪?結婚時候,你不是挺好嘛!”
“啊,就是呀!”他說,氣得只好苦笑著。“我一直想著咱們頭回結婚之後,那會兒你跟我宰豬時候我那個糊塗想法,這會兒我覺著要是拿收抬那個畜牲的辦法收抬我,那才是大恩大德哩。”
這是他們每天必來一回的對話。公寓的老闆聽說他們這一對非常古怪,疑心他們壓根兒沒結過婚,特別是有天晚上他看見阿拉貝拉因為一時有點回心轉意,吻了裘德,疑心就更大了;他已經打算通知他們走人,後來他又在一天夜裡偶然偷聽到她嘰哩咕嚕數落裘德,臨了還把一隻鞋往他腦袋上摔,這才瞭然他們這樣的確是結了婚的夫婦,認定他們還算是正派人,也就沒再說什麼。
裘德身體始終不見好。一天他吞吞吐吐地請阿拉貝拉替他辦件事。她帶搭不理地問什麼事。
“給蘇寫封信。”
“你憑什麼要我替你——給她寫信,想幹什麼?”
“問問她近況,能不能來看看我,因為我病了,很想見她——再見一回。”
“你叫我幹這宗子事,你這不是侮辱正配夫人嘛!”
“我就是因為不想侮辱你,才請你寫。你也知道我愛蘇。我不想瞞著你——事情是明擺著的。我也可以想出來十幾種辦法瞞著你,但是我很想對你,也對她丈夫完全做到光明磊落。託你寫封信叫她來,怎麼說也不算損人的陰招。要是她還是老脾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