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衙裡,聽見夫人吩咐,拿燕窩海參出去,要留白相公吃酒哩。”
正說著話,未能在外要見,僕婦等都歡喜回廚。鸞吹、素娥忙走出去,未能道:“官司的事體,素娥妹自然告訴過的了。只小的被值刑的纏住要錢,不得先趕回來報個喜信。但是外面轎伕,喉嚨都喊幹了;素娥妹快些打發他去罷。”素娥道:“我與小姐只顧說話,竟沒提起轎錢。”鸞吹急進房,提出一串錢交與未能,令其打發零用。未能拿錢出去,隨即進來稟說:“四房老相公奉官府吩咐,押大相公罰跪靈前,請小姐痛打一頓,還要去回銷哩。”鸞吹恨道:“他也有來見我的日子麼?”一面吩咐開了廳門,點起香燭;一面走出廳來,見過族長,便到靈前,放聲大哭。族長勸道:“這畜生瞞得鐵桶,你這裡也沒來告訴,族中通沒一人知道,幾乎弄出事來!虧著天有眼睛,官府明白,也是做官的侄兒陰中保佑!雖沒當堂責處,已經扯脫褲子,嚇得魂出,連同賭的打得皮開肉綻,官司是全贏的了!方才在縣前大市口,被東方親家那邊,打得滿頭流血,遍體成傷,如今又押來,憑你處治,也可出你這口怨氣了!”鸞吹、素娥方曉得打洪儒的,是東方旭家裡的人。鸞吹道:“這樣傷天害理的人,那有手去打他!侄孫女自從清晨哭到如今,水米也不曾沾著一口,渾身像死人一般,氣也沒有了,還拿得起手來嗎?”族長道:“你若不打他,便要當官去打;方才計多那樣硬漢,聽說打得死去活來,如今還不知有命沒有命!鸞小姐,你可憐見過世的四侄侄婦面上,打他幾下,饒了他的狗命,也是你一點陰騭!”那洪儒是嚇破了膽的人,親眼看見計多等打的那樣,又親耳聽見官府吩咐的話頭,今見鸞吹不肯打他,怕事決撒,嚎啕痛哭,總不收聲。鸞吹看他直撅撅的,跪在地下,滿面都是幹血黏連,眼淚如簷頭急雨,直衝下來,也甚覺可憐;卻想起自家名節,幾乎被汙,性命幾乎不保,又覺恨他人骨,呆呆的不肯轉口。洪儒見鸞吹執意不打,小廳上差人又催帶回官,害怕非常,把雙腳挪上幾步,一手扯住鸞吹的裙幅,將頭在地下,只顧亂碰。滿眼垂淚,極聲痛哭,說道:“兄弟以後再不敢了!只求姐姐打我幾下,救我的性命罷!”鸞吹還要奈何他一會,只見洪儒額角在地一連幾碰,鮮血直淌出來,舊痕新痕,模糊成片,連著眼淚鼻涕,淋淋掛掛的,直牽帶到衣領胸襟之上,竟像血人一般!不覺頓起可憐,哭道:“你好好是我兄弟,何苦如此?你以後再不要是這樣,我原拿你好的喲!”洪儒也大哭道:“我將來拿你像娘一樣了,再不敢啕你的氣!你可憐我,打了我罷!”鸞吹滿眼滴淚,一把拖起洪儒道:“你只消改過,我又打你做甚?四叔公,只算是我打的了!”族長恐有反覆,又敲實了鸞吹口氣,然後帶著洪儒,同差人回官去了。鸞吹折轉身來,要進房去,只見素娥靠在柩旁,神氣昏沉,滿面灰色,竟像死人一般,不覺大吃一驚。正是:
乍敲金橙方旋凱,忽舉烽煙又報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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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怪醫方燈下撕衣驚痘出 奇解數竿頭拍手唱歌來
鸞吹道:“素妹,你臉都變了色了,為甚這樣光景?”素娥低低應道:“婢子睏乏異常,眼前怕就有大病來哩!”鸞吹道:“我也只有口氣兒,但你臉色更不好看,快些進去安息。哥哥身子才好,只怕經此勞頓,又有反覆,還要累你伏侍哩。”一面催促素娥進去,一面吩咐僕婦熄燭關門。只見未能進來說道:“頭裡小姐給的銀子,用去了八兩鋪堂;值刑說,重打了計多,要去六錢;原差押大相公來受責,又出了一兩銀子東道;縣裡留素娥妹酒飯,廚子合外宅門又詐去五錢:共用了十兩一錢;這裡還剩六兩多些。轎錢打發了一百個,這是存下九百;小姐請收下了。”鸞吹道:“我身子不好,心裡不耐煩,你放在身邊,用了算罷。白相公在縣裡吃酒,可叫乘轎子,打碗燈籠,去接了回來。後日就是端陽,要備三席酒;一席做過羹飯,就分散與你們過節;一席請白相公,兼謝謝素娥;只我一席是素,二席都用葷罷。”未能應諾而去。
天色已黑下來,鸞吹憶著素娥,自己執燭,照進書房,見素娥和衣睡臥。輕輕將手在額上一摸,覺道有些發熱,忙替他蓋好夾被,放落紗帳,悄步出房。恰值未能提燈回家,說:“白相公今日是不能回家的了,明日再去接看,裡頭吩咐出來,要留過節,還要請去看龍船哩。”鸞吹道:“他這身子,如何勞碌得動?你還去說聲,接了回來罷。”未能道:“官府裡面,不比人家,小的去守候了多時,方得傳活進去,已經回了出來,誰敢再稟呢?”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