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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去向。仰視天空,黑氣也漸漸淡薄,雨勢亦收過大半,斷橋石級,止剩一二層浸沒水中,堤上高處,露出中間石板,估量水已大退。轉身看到自己,卻離那株撲水的柳樹,有一箭路光景。記得遇著孽龍之前,已是過橋,如今偏在橋西,又枕著一塊小小碑石而臥,這也奇極。莫非龍去時,攝我到此?抑樹撲湖中,身隨落水,迷茫中有人指引而來?素臣立起身來,看此碑石,兀是打斷在地,水痕初落,恰好現出字跡,乃是“葛嶺進路”四字。迎面峰頭峭起,趿蹬盤雲,好鳥穿林,山花欲活,確是新霽光景,卻也無心觀玩。因放了百餘枝柳條箭,搿抱龍尾,渾身吃力,剛才昏沉沉,又是有人將他自半空擲下,微覺胸背肘腕間,筋節有些痠痛,不耐走動。就在碑旁,掇了一塊大石,倚山面水的,坐著歇息。

只聽見橋那麵人聲嘈雜,你一句,我一句,驚喜駭怪,亂嚷了一會,只是聽不清楚。少頃,有人說說笑笑,走下橋來,卻是兩個老者,一個後生。一眼看見素臣,齊聲道:“咦,這個時候,還有人端坐在此,除非是淹不死的烏龜!”素臣立起身來道:“列位休得取笑!我是遊湖覆舟,落水後,泅過岸邊來的。因有同舟親友,生死未卜,故在此打聽。列位從那邊來,曾聽見今日湖中遇救者有甚人麼?”那後生道:“這又奇了!今日裡湖、外湖,翻掉船隻,不知多少,須待晚來錢塘門、湧金門船埠查點回船,才有數哩;若是救起的人,更難打聽。我們從松木場到天竺去的,因曉得湖裡大水,耽擱半日,走過昭慶山門外,不料一座涼亭,被風吹倒,壓死了幾個人,寺中正亂著哩。二伯伯,你聽那茶店中說的,是城裡靳公公家祖塋裡出了蛟。”一個老者道:“出蛟是不奇的。記得他家葬墳,請遍有名風水,說這穴是真龍潛伏,只怕被文曲星破掉。如今不知是不是?你這位先生,口音是下路,幾時到我們杭州的?方才說同舟被溺之人,不知生死,倒要請教明白。”素臣走近前來,深深一揖道:“小生文白,吳江人氏。因路過貴處,在湖上小住,借寓昭慶寺。今早帶一家童,沿堤遊覽,不期遇得世交故人,招小生登舟,敘談許久,突遭此災。小生落水,略諳水性,泅到堤邊逃生萬一。因見他們所坐之船,底已朝天,諒俱覆溺。惟未得確耗,是以滋憂。”老者道:“船底朝天,多分是覆溺的了。未識貴世交姓名籍貫,是何等樣人?”素臣答道:“是江西人,姓未,舟中帶著他兩位小姐,家人小子並丫鬟,共是六人。小生落水時,船卻未覆溺,不知何時被溺。”老者沉吟半晌,那後生插嘴道:“是了,是了,剛才有昭慶寺的香火說,發水時,他在堤上見湖中漂來一人,他就拾著一根竹竿,將那人衣服撩住,拉到堤邊,又叫兩個人相幫,始得撈起,豈知那人身底下,又是一人,牽連起來,竟救了兩個,都是白鬚白髮的老頭兒。問他來歷,說出姓未,原是主僕。你道因何牽連?也是忠義之氣,感動神明,故能死裡逃生的。他主人落水,老公趕忙跳下,鑽入主人身底,要想馱他起來,所以一個在上,一個在下,豈不是義僕哩?後來問他住在何處,他說,還有家眷同時被溺,要在湖上覓一下處,倘被人救起,就此尋覓。否則,打撈屍首,也是要緊。不知何人哄傳到城中,即有縣裡差役出來,說是縣主奉撫院之命,如系江西未老爺,即便僱轎,送他們到署,再留差役探訪家眷。未老爺本來不願,因縣主巴結上司,差人十分敦促,登時坐轎進城。那香火賺了四錢銀子,是差人摸出來的。我在茶店聽得明白,不知是這位的世交麼?”素臣狂喜道:“據你說來,一些不錯。”後生道:“這那裡有錯的,約略此時才進撫臺衙門哩。”素臣道:“未老爺遇救,使我放心。但他老年無子,只有這兩位女子,此番攜帶來杭,也是為了女兒的事,到此探親。倘有不測,老年人傷心極矣!”老者道:“此事還須明日細訪,我們湖上船多,或者有人救起,也未可知。天已晚了,我們要到天竺,還趕七八里路,不暇深淡。此去過橋,沿堤一直可到昭慶,你亦該回寓養息了。”說罷,三人一齊舉步,道聲失陪,拱手而別。素臣也不回答,看他們三人,一徑望孤山走去。

此時雨點已住,水又退去尺許,一帶長堤,全然現露。只是雲容黯淡,暮色蒼涼,水面微風,吹到身上,卻是浸透衣裳,冷如冰結,漸漸的發起抖來。聽那後生的話,未公遇救,倒也十分可信。但船中多人,不知是死是活?因想在船,與鸞吹姊妹主婢相見,雖不過頃刻晤對,不能逼視其貌。然劈面看來,不特鸞吹品格端重,自是載福之器。那金羽方在髫齡,部位上亦無短折橫夭之徵。就是這丫頭,也生得豐肌秀骨,廣額方頤,不似終於下賤的。奚囊是我家小子,素來文虛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