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臣忙扯起來。紅須道:“不瞞文爺說,俺非人種也;先母做閨女時,遇疾風暴雨,被龍氣感觸,懷胎三年;外公外婆氣恨,將先母趕逐在外,苦不可言。產時百倍艱難,死過幾回,比文爺所說十月懷胎的話,苦楚更甚!俺自幼頑皮,與飛娘一般,不是在樹上跌下,就是掉在海里,百死百生,把先母精神魂魄,消耗損傷。先母日則在海邊網綽魚蝦,夜則在草窩內織麻紡線,養活著俺。到七八歲,就替俺童養一個網船上女兒,不上一年死了。一連童養三個,都不過一年半年就死。先母悲傷成疾,到三十歲上身死。俺那時止十四歲,外婆收留家去。過了兩年,外婆又死,就被母舅趕出。這些苦楚,都是外婆告訴,才得知道。俺因文爺之言,想到先母身上,一時心痛,恨不欲生。今被文爺提醒,以後還再敢輕生,不想娶妻生子,承接宗支嗎?俺的硬命,別的女人也不敢娶;須得這飛娘,這銅琵琶,才當得住俺這鐵綽板哩!”
素臣驚異道:“據吾兄說來,竟與飛娘是逼真一對了!”因把飛娘系人熊所生之事說知,道:“那江湖口號,又恰把你兩人作對,豈非天緣奇配?”虎臣道:“口號內天生天厭四字,如今要改作天生天對了!該幾時行禮?幾時成婚?聘金多少?文相公不特做媒人,並要做主婚的了。”鐵丐也是痛淚直下,說道:“大哥說咱要老婆,咱卻不知道這種正經道理;只見三弟夫妻恩愛,百般便益,才動了念頭。如今聽了文爺的話,是再免不得的了!咱自小淘氣,連累爺孃,才是利害,咱孃的苦處,更說不盡。還敢不接他氣脈,叫他做無祀孤魂嗎?求文爺怎樣賞給咱一個,不要想什麼美而兼勇,勇而且賢,只要有鼻有眼,成了個人,有眼放得進**,有肚皮裹得住胞胎就感激文爺不盡!”素臣笑道:“只要是個女人,你們島中怕尋不出,怎要求我?”鐵丐道:“都是元帥的號令,自島主至頭目,除本島島民外,但是中國的人,取了島中婦女,就要斫頭。有俘獲來的,又說不成體面,都賞與兵目。累咱空著急了半年,誰撈著一根毛來?”
素臣道:“你這樣著急,就不是頭婚,敢也情願了?”鐵丐道:“娼婦又不討嗎?有閨女也看不上咱這醜臉!依著文爺說話,只生得出男女,管甚二婚三婚?”紅須客道:“紅綃、紅拂,都不是二婚嗎?文爺果有這人,就一齊撮合,做個兄弟連芳罷。”素臣道:“人是有在心上,相貌既美,兼有貴相,盡配得過,卻未到那時候。先把你這親事說成,就可牽連而來。”鐵丐道:“咱是十足賤相,怎敢望配那貴相?不把吃飯家伙都折掉了!”素臣道:“你是十足賤相,天下更有誰是貴相?不是戲話,你合著相書所載的龜形,乃是大貴之相!他日富貴功名,與龍兄相仿。飛娘形如飛鳳,亦是大貴之相,我方與龍兄作伐。相女配夫,豈是胡亂撮合的麼?”鐵丐大笑道:“咱只在海島裡,做這不打劫客商的強盜頭兒就夠了,咱還想甚富貴?合著龜形,便是大貴之相;那些當龜的,怎不見他封王拜相?”素臣道:“這話留著後應,不必推辭,也不能性急,如今且說正事。”因討過歷日看著,三月十六、十八、二十四,三日都是黃道不將吉日;遂定了十六日行聘,二十四日成婚。問紅須島中兵將數目;紅須道:“島中有十一員戰將,二十四員裨將,一百二十名頭目,二千九百名戰守兵丁。”素臣道:“可準備一千兩銀子,二百四十匹綢緞做聘禮;五百對銅花,一百匹紅綢做花紅;要打發人到登、萊兩府,去收買丫鬟、箱籠、紗燈、羊角、花爆、酒、燭等物;要教匠人搭燈樓、燈棚、五色彩帳;要招些秧歌傀儡歌唱戲耍之人;總打帳一萬銀子,這喜事就辦過去了。
紅須客三人面面廝覷,做聲不得。奚囊也是疑惑。伏侍的頭目兵丁,都伸著舌頭。紅須客道:“俺的老爺!你要俺生男育女,不要應著二弟的話,把這吃飯家伙都折掉了!俺是什麼人,娶一個老婆,要用一萬銀子?”素臣道:“你如今是一島之主,不體面些,也叫島民及各島人笑話。飛娘何等身分,白玉麟們何等眼孔,若不體面,便是小覷了他,連我媒人也招著怪頭。這懷苦酒,是要強著你吃的了!”紅須客道:“文爺說的話,俺斷不敢違拗,卻實在不能依從。
一則力量不及;二則況大元帥要加罪;三則張揚開去,怕不鬧出事來!”鐵丐、虎臣也俱說:“現在島中錢糧有限,兵事費用甚多,元帥又不在此,亦難自主,還求文爺減省!”素臣大怒作色道:“”你們口口元帥,敢壓制我嗎?你走遍天下,揀得出這等對頭嗎?若闊綽些,便費三萬兩萬,也不嫌多;就鋪派你,也只一萬銀子,還是你成婚費用,就不依嗎?”一面說,一面立起身,望屏後就走。三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