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三日內若沒人到,將他鎖解進京,也教他死而無怨!”廖監只得又寬了兩日,擇定三月初三日回京,說:“是萬歲爺殿試天下舉子的日子,還有好似他的日子麼?”一面填了解批,要巡撫定了題參的本稿,是太監事。只等兩日內沒人到,便押帶起身。任公知會素臣到二十八日臨晚,具呈投到。廖監會了王都堂,提犯審訊,先叫素臣上去。廖監大笑道:“怎跑出這樣一個醜漢?明是假的!王老先,你看這樣兩個花枝般人兒,肯嫁這鬼臉嗎?”合堂衙役俱道廖監這駁頭不錯,連素娥、湘靈都不肯信是素臣,只認任公事急權宜,心上又驚又怕又害羞,好生難過!當不得廖監偏要盤詰,問:“這醜漢果是你兩個的丈夫嗎,快實說來?別的好冒認,這丈夫是冒認不得的呢!”素娥頓口無言,湘靈更是羞得兩頰通紅,做聲不得。王都堂心裡也是狐疑,卻有意周旋,便替他開出一路道:“二女害羞,當不得老太監問頭,這也罷了!任信你卻不該擇這等醜婿,妙,你誇你女婿才高學廣,我看這相貌,也不像個有才學的;倘相貌既醜,又無才學,就怪不得老太監起疑了!你有甚情節,快些供來,不得混說!”說罷,將旗鼓一擊,階下眾役,齊齊吆喝一聲。素娥、湘靈,俱大驚失色,替任公捏著兩手的香汗,惟恐露出實情,當堂受辱。
任公忽見素臣面貌,也覺難看,被廖監一笑,又見二女不認,心頭如小鹿般亂撞起來,虧得王都堂開出這條門路,因定一定心,侃侃而談道:“大老爺在上,容犯官一言:相女配夫,必兼擇才貌;然與其無才,寧可無貌。諸葛武侯娶黃承彥醜女為妻,犯官擇孫盛醜漢為婿,同一意也。孫盛貌雖陋,而品甚佳,其才如海,犯官愛他不過,故擇以為婿。昔羅隱為江東第一才子,而其貌至陋;大老爺怎便因孫盛無貌,就斷定他無才,只求命題面試,便知他才學何如,不是犯官虛誑了。”王都堂點頭說:“話頗近理。”因向廖監商議出題,廖監笑道:“你們處邊人,做過孔夫子徒弟,便會咬文嚼字;咱們懂得什麼詩云子曰,考他則甚!咱只會隔壁猜,劈面相,拿三道三,聞一知十,摸量著不是個聰明人,除了踢鬥兒的魁星,世間還有第二個有文才的醜鬼嗎?王老先,你不要串通著糊那紙棺材,不知咱不上你這道兒哩!”素臣走上前,打一躬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老公公休輕覷孫盛!孫盛外暗內明,貌粗心廣,胸藏緯地經天之學,腹貯蘭臺石室之書,白龍魚服,困於豫且,只未遇其時耳!老公公豈可狃於一尺之面,而沒其千里之志邪?”廖監道:“他說些什麼,咱也不懂他!你說海水不可斗量,說得好大話兒!咱只問你:進京捐監,帶的銀子在那裡?若有銀子,就是真的,沒銀子便是假,別的話都不和你說。”說罷,立起身,竟自退堂。王都堂忙忙發放眾人,進去陪他。
素臣回來,稟知水夫人。水夫人道:“這明是銀子的話,只捐監的數兒,也得五百四十兩,從何出處?”素臣道:“就有銀子,也沒行賄之理,只索由他罷了!”因進去稟知任夫人。任夫人道:“銀子也沒甚要緊,只你丈人是個清官,幾年宦囊,都為這事花費了,那裡還弄得出銀子?”鸞吹道:“不妨,家中雖沒甚積蓄,還有田產可以售賣,須叫兄弟回家,急急幹此一事。”素臣道:“不可,行賄於閹人,愚兄斷不為此!”任夫人道:“只要變得出錢,也就固執不得許多了!”因急差人至獄,去叫洪儒。洪儒回來,說道:“王都堂有信來,廖監親口說,進京捐監,連各項使費,坐監盤纏,須得千金,只在三日內獻出,便諸事都休;不然,初三日一早點解,女人每人一,男人每人一百馬鞭,然後起解哩。”任夫人及鸞吹嚇得目定口呆,罔知所措。素臣太息道:“宦寺之惡如此,怎竟明目張膽要起錢來?真所謂小人而無所忌憚矣!”鸞吹道:“如今且連夜叫船,趕回家去,再作區處。”洪儒問故,任夫人述知賣田之事。洪儒道:“這是立馬造橋的事,賣田如何來得及呢?”鸞吹道:“你從前賭錢時,今日一百,明日五十,賣得好不容易,怎就來不及?”洪儒道:“兄弟前日不肖,搭的就是計多這一班匪人,除了這些人,便一個也不認得,叫兄弟那裡去覓售主?況且賭場上賣田,原沒銀子見面,不過是幾根籌馬,便算了田價!如今是真要銀子的,豈不煩難?”素臣太息道:“虧得老襟丈臨崖勒馬,不然,以祖父世傳之產業,而換幾根籌馬,豈不傷心?”鸞吹著急道:“二哥怎還與他講閒話?兄弟,你只回家立筆,我叫未能去覓售主,拼得賤賣,自然易成了!”任夫人道:“大小姐說得是。”忙去收拾;催促起身去了。素臣因事涉任公,不便阻攔,暗忖:此事不成,禍在頃刻;此事若成,禍在終身!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