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才子,那裡把洪儒看得入眼。一則父母之命,不可違背;二則鸞吹姊妹常說起洪儒改行;三則聽信長卿之言;四則喜與鸞吹等相聚;五則月下老人赤繩系定,也就逆來順受了。任公擇日,只有二十五日是大周堂,二十二日是小周堂;因恐遲遲有變,就擇了二十二日。東方僑卻正擇的是二十五日令東方旭進京會試;便主張十九日下定,二十二日入贅,二十五日進京,俟服滿成婚。文、未兩家,都怕遲誤,俱準了十九、二十二兩日。
東方宦家豪富,作事頗易。任公現任,一贅一嫁,也覺寬然。水夫人料理兩媳進門,還不打緊。只有未家,一男二女,嫁的嫁,贅的贅,單靠著未能一人,如何料理?水夫人只得把家中之事,交與古心夫婦,自己卻反入城,照管未家之事,直待東方旭招進門來,未洪儒敖入縣去,然後乘轎,押在素娥轎後,到西莊來。湘靈小姐做房在水夫人裡間,素娥做房在田氏裡間。是晚要遮掩外人耳目,田氏只得穿帶素臣衣巾,腳下多將裹腳布纏裹,著一雙小小烏靴,打扮得如潘安、宋玉一般。司禮樂工諸色執事人等,暗暗議論:怪是兩位千金小姐,肯雙嫁這孫相公,原來有這等相貌,真是人中之寶!新郎新人拜過花燭,就是冰弦和晴霞交拜。這卻為何?
原因晴霞聰巧異常,天性善畫,湘靈繡作,都是他憑空結撰,一時雙絕,與湘靈寸步不離,知心著力;兼以容貌頗佳,任公夫婦怕被採選,故通知水夫人,把冰弦改裝,將晴霞配作一對小當房。眾人不知就裡,更加稱賞。
田氏至坐床撒帳以後,諸色人等都向前廳酒飯,心裡一塊石頭,方才落地。阮氏笑道:“怪道古來有女扮男裝的事,二嬸帶起頭巾,穿起袍服,儼然一個美男子,那裡看得出真假!”田氏道:“真的,那裡假得來?休說作揖起倒,有許多不便,只那一步路兒,才是難走,那雙腳在靴裡劃來劃去,好不怕人哩!”冰弦道:“別的不打緊,只這臉兒沒處放,虧著從沒出外見過人,只紫函、秋香姐們幾雙眼睛,就是利害,若認得莊上幾個人,便再假不成哩!”水夫人道:“為人當步步踏著實地,不可弄一毫玄虛;前日百忙中,誤聽大媳之言,為此行險僥倖之計,累我提心吊膽,夢寐不寧!我自幼隨父遠任,出嫁後在京在外,頻年宦海,受過多少舟車險厄,歷過多少仕途傾軋;卻自信以禮,自守以正,都覺處之泰然,從沒這番驚疑恐懼!聖人說:‘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誠不誣也!”素娥除下紅兜兒來,拜見水夫人。水夫人道:“古者三月廟見,然後成婦;俗禮以三日代之。但此番舉動,原屬權宜之計;玉佳回來,當另結花燭,倒是今日見禮為是。”
湘靈便也除去紅兜與素娥一同拜見。次及阮氏,水夫人主張,行了小禮。次及田氏,兩人俱跪下去。田氏道:“方才交拜就算了!”忙去攙扶,卻一手只挽住了素娥。冰弦搶上一步,來扯湘靈。湘靈瞥見,嚇得冷汗直淋,灑脫袖子,三兩步跑進裡間,奔上床去,喘息不已。水夫人道:“三小且敢是錯認了也,這是冰弦丫鬟,改扮著配你家晴霞的。”湘靈方才明白。只是病未復原,勉強支撐,勞苦已極,被這一嚇,把身子登時軟化,竟掙扎不起。水夫人道:“他身子乏極了,快些伏侍他睡罷。有粥湯沒有?”晴霞答應:“備有參湯。”水夫人道:“更好,快斟上去。”冰弦卸下衣帽,脫去皂靴,擎著迎花紅燭,向晴霞將參湯送上,笑嘻嘻的說道:“三小姐,看冰弦還是女人,是男人呢?”這水夫人及冰弦緣何稱湘靈為三小姐?因素臣未回,依時俗童養之例,稱素娥為二小姐,湘靈為三小姐;璇姑年長,定約在先,特空大小姐名目待之:原是水夫人定下的。湘靈看冰弦一眼,微微而笑。田氏已卸下男裝,抱過小孩哺乳。素娥問:“取甚乳名?”田氏道:“婆婆取的,叫做龍郎。”素娥道:“子年子月俱屬水,水歸冬旺,龍得水,則飛騰變化,不可方物,真佳名也!”水夫人等團圓家宴,湘靈不能與席,自在房中,替素文擔著鬼胎。
那知任公是日接進洪儒,仔細估看,卻反喜出望外!你道為何?俗語道的好:“相隨心轉。”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洪儒春間溺於賭博,飢飽失時,寒暖無節,形容枯槁;所交匪人,氣度窘迫;兼在公堂之上,畏刑懼罪,俯首乞憐,那種情形,委實難看!後來反邪歸正,聽著鸞吹教訓,溫習舊業,心安體閒,便覺移氣養體,與前鼠跡獐形大不同了。這日穿著華麗,喜溢眉宇,任公見過他向日醜態,便如改頭換面一般,三分相貌,便已看作十分,所以大喜過望!正是:
昔為階下囚,今為座上客;同是此一人,形容竟各別。
任夫人及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