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樂助錄金名單開列如下:某某某一百元,某某某一百二十元,某某某一百二十五元,某某某五十元,某某某六十元,某某某二百元……最後的落款:靈巖老中青代表公佈。
你走了進去,殿內華光大帝腳下,一排老婦人或站或跪,全都一身上下青衣青褲,又都沒有牙,站著的跪下,跪下的起立,紛紛燒香禮拜。這華光大帝長個光滑的臉蛋,闊臉方腮,一派福像,香菸線繞之中,顯得越發慈祥。他面前的條案上還放的筆墨硯臺,一副文官辦公事的樣子。放燭臺和香爐的供桌上垂下一幅紅布,用五彩絲線繡著“保國佑民”的字樣。帳慢和華蓋之上,一塊烏黑的橫匾寫著“通天顯應”,邊上有一行小字,“靈巖士民供奉”,就說不清是哪年哪月留下的骨董。
你倒是確認了這地方叫靈巖,想必就真有這麼個靈異的去處,證明你奔靈山而來並沒有錯。
你問這些老婆婆,她們都張著沒牙的癟嘴,發出絲絲絲絲的聲音,沒有一個說得清去靈芝的路。
“在這村子邊上?
“是是斯斯……”
“離村子不遠?
“斯斯希希……”
“要拐個彎?
“希希奇奇……”
“還有二里路?
“青奇稀稀……”
“五里路?
“稀稀奇奇……”
“不是五里是七里?
“稀是奇是稀是斯……”
有一座石橋?沒有石橋?就順著溪澗進去?還是走大路的好?走大路就遠了?繞點路心裡明白?心裡明白了一找就到?要緊的是心誠?心誠就靈驗?靈驗不靈驗全在運氣,有福之人無須去找?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處尋,尋來全不費功夫!說這靈巖無非是頑石一塊?不好這麼說的,那麼該怎麼說?這不好說是不好說還是不能說?就全看你了,你看她是什麼模樣就什麼模樣,你想是個美女就是個美女,心裡中了邪惡就只見鬼怪。
16
我走了一天的山路,到大靈巖的時候,天還沒全黑。沿著一條很長的峽谷進去,兩邊都是陡峭的深褐的巖壁,有水流的地方才長些暗綠的獸藥。落日的餘暉映在山谷盡頭山脊的巖壁上,赤紅得像一片火焰。
巖壁底下,水杉林子後面,幾棵千年的老白果樹下,有一座由寺廟改成的招待所,也接待遊客。從山門進去,淡黃的白果樹葉落了一地,沒有人聲。我一直轉到樓下左邊的後院裡,才找到一位在刷鍋的炊事員。我請他開飯,他頭也不抬,說已經過了吃飯的時間。
“晚飯通常這裡開到幾點?”我問。
“六點。
我讓他看錶,這會才五點四十分。
“向我講沒有用,你找管理員去,我只憑飯票子開飯。”他依然刷地的鍋。
這一大座空樓裡迴廊曲折,我又轉了一遍,還是沒找到人,只好大聲喊:
“喂,到底有人值班沒有?”
好幾聲之後,才有個懶洋洋的聲音答應。然後響起了腳步聲,一位穿白褂於制服的服務員出現在走廊裡,收了房錢,飯費和鑰匙的押金,給我開了個房間,把鑰匙交給我便走了。晚飯只有一盤剩菜和涼得沒有一點熱氣的雞蛋湯,我後悔沒有在她家住下。
我從龍潭出來,在山路上遇上她的。她挑著兩大捆鐵芒額,穿的花布單衣褲,在前面悠悠走著。下午兩三點鐘光景,深秋的太陽還是很有熱力,她背上汗溼了,衣服貼在脊椎的那道溝槽上,挺直的脊背只腰肢扭動,我緊跟在她後面。她顯然聽見我的腳步,把帶鐵頭的針擔轉了個角度好讓我過去,可插在針擔上大捆的鐵芒藏還是把狹窄的山道擋住。我說:
“木要緊,你走你的。”
後來要過一條小溪,她把擔子歇下來。於是我便看見了她紅撲撲的腮幫子上貼著汗溼的鬢髮,厚厚的嘴唇,孩子氣的臉,而胸脯卻聳得挺高。
我問她幾歲了?她說她十六,並沒有山裡姑娘見到生人害臊的樣子。我說:
“你一個人走這山路不害怕嗎?這前後都沒人,也望不到村莊。”
她望了望插在鐵芒額裡帶鐵尖的扦擔,說:
“一個人走山路的時候,帶一根棍子就夠了,用來趕狼。”
她還說她家不遠,山窪子那邊就是。
我又問她還上學嗎?
她說她上過小學,現在她弟上學。
我說你爸為什麼不讓你繼續讀書?
她說她爸死了。
我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