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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她用一條橡皮帶勒住羅進的左臂止血,用酒精為羅進清創消毒,說了句:“得縫幾針。”即給羅進上麻藥,為羅進縫合手上的傷口。羅進發覺她的動作準確而堅決,沒有一絲髮悚,做得乾淨利落,恐怕華陀祖師光臨本室也不會比她做得出色多少。

“姑娘你這手藝在哪學的?”羅進問。

杜山管羅進叫“大叔”,說,“大叔你是怕我縫不好?”

羅進說他覺得杜山做得非常好,他只是覺得奇怪,小姑娘醫生能給人縫傷口,還會給人拔火罐、抓藥:“你是中醫也來,西醫也行?”

杜山說:“都還不行。我不管中醫西醫,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

杜山給羅進縫合傷口,要羅進過兩天再來換藥,然後開了張處方籤。她問羅進叫什麼名字,羅進拾起桌上一支鋼筆,在一旁一張報紙邊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你這字寫得可真好,練過書法?”杜山有點驚訝,“大叔一定讀過書?”

羅進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時一旁有人。

杜山讓羅進到藥房去取藥,問:“大叔不是土門村的。從哪來?”

羅進說他是土西農場的人,給場部積肥組拾豬糞牛糞,常拾到土門村這邊。杜山點點頭,說:“你們土西農場也有一個醫療室,你可以在那邊換藥,拆線。”

兩天後羅進再去一次,杜山為他的傷口換藥,說:“看起來還好,沒有感染。”

羅進看著靠牆的一隻櫃子,那上邊堆著一本本書,都是些醫學書籍。他說:“你應當去上大學。你能當個好醫生。”

杜山搖搖頭,苦笑道:“輪不到我。”

那一天病人少,羅進一邊換藥一邊跟杜山聊。羅進說他走過很多地方,見過一些鄉間土醫生,他們用祖傳偏方給人治病,有的病用他們的偏方還挺管用。杜山忽然問他有沒有什麼治腰痛的偏方?她說,不是她害腰痛,是另外有病人。

“治什麼病的偏方都有。”羅進問,“病人害的什麼腰痛?”

杜山說是一種舊傷,那人早年打過仗,腰間有幾塊手榴彈的彈片。

羅進心裡一顫,想起了九彎,想起當年扔到杜榮林那條運糧船後邊,炸起一片火光的那一排手榴彈。

他極其痛切地意識到老對頭杜榮林不光呆在某個山溝農場裡經受審查,這人就在這裡,隔在他和這女孩的中間。

杜山對羅進說:“我怎麼看你挺眼熟?大叔你以前就在土西農場?”

羅進含糊其辭,只說他走過很多地方。也許真是什麼時候見過?

“真是的。”她說,“奇怪,好像在一個什麼地方。”

羅進身子不禁打抖,一句話跳了出來,從心裡一直湧到了嘴邊。

“姑娘,我是,我。。。。”

“你等會。”

杜山站起身,給羅進找了條繃帶。她用繃帶為羅進細細包紮,說:“還得再換幾次藥。你們土西農場不方便的話,你還到這裡找我吧。”

羅進不由自主咬住舌根,什麼都沒說。

後來他想,為什麼那一天他會把話縮排嘴裡?為什麼沒能一語揭開他們的血脈關聯?似乎是因為話頭被杜山無意打斷,其實不是,是他自己不由自主地氣短了。杜山詢問腰痛偏方讓他異常痛切地想起了杜榮林,連帶著也意識到自己目前的景況。羅進現在是什麼身份?受管制人員,“壞分子”,一個如此身份的人突然跑出來認杜山為女,她會接受嗎?她承受得了嗎?她的處境會不會因此更加複雜?

傷口換藥拆線羅進沒再找杜山,讓農場的土醫生幫著處理。後來幾天經過土門時他都繞開村部醫療室,只是情不自禁要到村頭大榕樹那邊坐下來,把扁擔和糞筐丟在一旁,遠遠看杜山在醫療室進出。他心裡有種莫名的緊迫,似乎再不趕緊,這個失而復見的女兒會再次消失不見如一縷輕煙。

但是他又猶豫不決,唯恐急而生變,把一切搞砸。

一天黃昏,杜山走出醫療室,忽然徑直朝大榕樹這邊走來,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我注意你好幾天了。”她說,“我想起來了。”

這姑娘的記性竟然那麼好。她說:“那一年在我們家那邊,在學校,我見過你。你原來不撿糞,你拾破爛。你被人家遣送過,跟乞丐和流浪漢一塊,是不是?”

羅進不覺尷尬:“姑娘,有時人會走背運的。”

“我記得你是個特務,勞改釋放。”

羅進點點頭,說:“你都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