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說道:“你不用管我。只是千萬記得,若有人問起,只說我離宮時還是好好的。”
“是!”我垂了頭,低聲應允。
深宮多年,我早知後宮深院,無事尚起三分浪,何況關係帝王安危,一個如我這般無根無基之人,稍有牽涉,便是死無葬身之地。
如唐天霄這般錦衣玉食,多少沾惹了有些貴家子弟紈絝氣息,難為他這話,到了這時候,還能為我的安危考慮。
他的眉尖又皺了皺,穩住了搖搖晃晃的身軀,深吸了口氣,慢慢向外走去。
等出了宮門,他已挺直腰來,大闊步地向乾元殿方向走去。
步履如常,連眉宇間的倜儻和懶散也一如既往,只是東南方向注目時,眸光裡有著不可測的寒光閃過。
恨,怒,不甘的倔傲不馴,以與他絕不相襯的豪雄之勢無聲滲出。
南雅意說得沒錯,他就是一條蟄伏的龍,一隻斂翅的鷹。
只是,虎狼環伺下,我不知道他是否有機會一飛沖天,一鳴驚人,令天下為之振動。
待唐天霄離去,我去廚下察看他們撤下來的杯盞盤筷等物。
小宮女忙跑來笑道:“昭儀娘娘,這些粗笨活兒,我們來收拾就成。”
我皺了皺眉,說道:“你們出去吧,我只是來瞧瞧……飯菜是不是合皇上和康侯的胃口。”
小宮女怔了一怔,低頭應了,退開關上了門。
在宮中日子久了,她們也該有了分寸。有些事該問,有些事則不該多嘴。
悄悄將門窗從裡邊緊緊栓了,從髮際拔了一支小小的白珍珠銀簪,我一一試著盤盞中剩餘的羹湯菜餚。
其實菜餚中的試探,一定是多餘的。那些家常小菜,雖不是我採買清洗,但我親手烹製的菜餚,親口嘗過味道,如果真有問題,第一個出事的應該是我。
且他們所用的筷子,均為象牙包銀,若飯菜中有毒,銀質當即就會變色,唐天霄又怎會覺察不出?而他們用過的筷子,也被收拾在一邊,包銀並無任何變化。
我的目光投向投向酒壺杯盞。
壺與杯盞一套,均是碧玉的質地,如冰澄澈,如水明潔,溫潤無瑕。其中酒壺中尚有近半酒水剩下,隔著半透明的碧玉看去,更顯沁涼剔透,光澤柔潤。拿銀簪試時,同樣不見絲毫異樣。
可午間唐天霄所進膳食用具,都已在我跟前,如果不是這時候被人下毒,又能是什麼時候可以讓人有機可趁?
仔細回憶了一遍唐天霄來到怡清宮的前後,我愈加肯定只能是在午膳時給人動手腳,遂再將餐具菜餚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後注意到兩隻杯盞。
這套碧玉酒具因為太過貴重,因而唐天霄兄弟用過的杯盞被特地放到了一邊,以免碰撞損壞。
杯盞自然早就空了,但尚有一兩滴餘瀝汪在凹入的杯底,散著淡淡的酒香。
我提起來聞了一聞,將銀簪探入其中一隻杯中,光亮依舊;疑惑地去試探另一隻杯子時,驀地發現不對。
被些微餘瀝濺溼的簪尖,已經變色,並且越來越深,很快在我眼前漬成尖尖的一小段烏黑,與簪子本身銀質的鮮亮形成了極大的反差,觸目驚心。
同桌喝酒的兩個人,一杯有毒,一杯無毒。
而一眼可以看到其中明亮液體的酒壺,顯然也不可能做什麼手腳。
怡清宮那些侍奉的宮女,我雖不知根底深淺,但縱有奸細混在其中,想要當面在唐天霄或唐天重這兩大高手跟前下毒,只怕還沒那個能耐。
何況,下毒的人若是針對大周,就該把兩人一起毒倒才對。
如此想來,我只能認為唐天霄的猜測應該沒錯。
想他的人,正是那個和他談笑晏晏把酒言歡的嫡親堂兄唐天重。
他的這位好兄長,曾親自為唐天霄把盞倒酒,唇角一絲若有若無的諷意,黑眸深深,無聲無息地閃爍著凌厲的鋒芒……
我不寒而慄。
玉樓春深,枉道是銷魂(三)
這晚很平靜,至少表面還算風平浪靜。
但潛流暗湧,漩渦密佈,已是意外中事。
悄悄令凝霜去找靳七,打聽唐天霄情況時,靳七居然沒有出來相見,只讓內侍傳出一句含義曖昧的話語,據說是轉達了唐天霄的口諭。
他說,昭儀冰雪聰明,自當知道如何保全自己。
叫我設法保全自己,顯然是他自己情況堪虞,並沒有信心可以保全我了。
他一定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