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從內帳中出來,含笑和女眷們點一點頭,見妻子白蔥似手指襯上絲線,不由自主來看一下:“是我的?”
好幾天夫妻沒有說過一句話,此時當著人,鳳鸞低聲回道:“是。”忽然有雜亂聲入耳,帳篷外搶步進來湯琛,帶著幾個士兵。
湯琛一步站定,冷若冰霜對郭樸一招手,喝道:“大帥有令,把定遠將軍捆了!”女眷們尖叫連聲,幾個士兵上前捆了郭樸,鳳鸞看得清楚,全是三指粗的麻繩。
“帶走!”鳳鸞不及多想,郭樸被強拖出去。他唯一丟下的,是給鳳鸞的安慰眼神兒。鳳鸞看得清楚,樸哥在說沒事兒,可是……郭少夫人總算尖叫一聲:“這是怎麼了!”跌跌撞撞撲出帳外,見郭有銀抱著念姐兒過來,大驚失色:“樸哥怎麼了?”
郭樸被帶到校場上,還是那個點將臺,上面站著一個身材不高,格外精瘦,眼神亮於旁人的男人。廖大帥,站在上面!
他陰沉著臉,似夜晚出現在他面上。把手一招命人:“擂鼓!”震天的鼓聲中,郭有銀掩住孫女兒耳朵。
三通鼓過,人人到齊。夏副帥匆忙披掛而來,到這裡才看到廖大帥出現。他的面龐要是暗夜,他的眸子就如暗夜之星辰,撕開黑暗之夜空。
這雙眸子從校場之上人掠過,無端的夏漢公心頭一顫。廖易直把手一揮:“請來的女眷們,都來!”
一刻鐘後,不管官職大小的女眷們來到校場上。她們筆直盯著點將臺上的這個人,有畏懼的,有擔心的,有糊塗的……
廖易直聲若洪鐘:“我十七歲入軍中,不是自己想打仗!我們不打人,人家要來打!”在這裡頓了一頓,校場中只有風微微吹過,不敢有任何動靜。
高臺上這個人充滿無數力量,只看他一眼,就覺得精神強自抖擻。他的語聲不聲嘶力竭,卻可傳到一切人耳中。
“幾十年仗打下來,你們心裡想什麼,我全知道!”廖易直恨恨看了捆在臺下的郭樸一眼:“前方不打仗,後方哪來安寧!前方打仗,後方必少團聚!我受御史彈劾,不懼,也要讓你們夫妻得團聚,家人得團圓!可這麼個東西!”
對著郭樸大罵:“千里萬里許你家人來,是讓你打老婆的嗎!”
人人屏氣凝神,眼中只有大帥在臺上亂跳,耳中只有大帥大罵:“取軍棍來,老子加一條軍規,我容易嗎?你們夫妻會一面,我在京裡的罪就加一條,既然來了,全是我廖易直的上賓!”
軍棍很快取來,湯琛帶著四個士兵,誇張的大跑小跑著“嗨喲嗨喲”過來。“當”地重重拋在地上,把鳳鸞嚇了一跳。
她淚水直淌下來,奮不顧身走到郭樸身前,張開雙手護住他,仰面和廖大帥對上一眼,就覺得精氣魂魄全不敢對持,但是語氣堅定,一字一句地道:“這是家事!”
病臥在床的樸哥,馬上英俊的樸哥,鳳鸞獨不喜歡繩捆索綁的樸哥。廖易直眸子精光強於旁人,鳳鸞看一眼被綁著的郭樸,力氣十足再和他對峙!
場中靜得落一片鵝毛也能聽到,片刻,廖易直哈哈的笑聲傳遍場中:“郭少夫人,你有膽子!”鳳鸞腿軟得快要坐下,這句話一來,她挺一挺,又重新站直,再一次堅定不移:“夫妻的事情,是家事!”
郭樸仰起臉來微笑看著,廖易直衝他瞪瞪眼,不情願的揮揮手:“鬆綁!”
小小的一個身影奔跑過來,念姐兒踢噠著小腿跑過來,見父親去了繩索彎下身子接自己,念姐兒抱住父親,雙手揪住他耳朵:“呼呼。”
郭樸放聲大笑,回女兒一句:“呼呼,嚇著你沒有。”木階登登聲,廖易直大步下來,郭樸抱著女兒給他看:“大帥,這是我的念姐兒。”
再對女兒笑:“這也是祖父,”念姐兒縮著小手不肯喊,對廖易直黑一黑小臉:“這個祖父不呼呼。”再雙手去找母親:“母親呼呼。”
“鳳鸞,來見過大帥,”郭樸猶有責備:“你實在太無禮。”郭少夫人不再是剛才劍拔弩張,嬌怯怯過來。夏漢公到這個時候,明白了,原來是收買人心!
周瑜打黃蓋,願打願挨。
他回到帳篷裡,坐下去起來的難受。寧王殿下說:“看看那個郭厚朴,和虞臨棲出了什麼事。要是無事擅打,廖帥輕放,這是偏心了。”
三軍那麼多人,這一對師徒拿別人當傻子的鬧。還有“嗨喲”著捧來的軍棍,全當別人睜眼瞎!
這一齣子現在變得不好玩。夏漢公京裡官場混跡十幾年,嗅到這裡不是好相與的地方。他心裡抓不著搔不著的時候,喊來何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