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蘭望著林爾馬隊急馳的方向,眼中波光流轉,嘴角牽動,神情複雜之極。雖是區區兩面,吳飛鴻卻已知她甚深,曉此女見那林爾郡主威風八面,一樣巾幗英豪,自己卻只能深閨刺繡,難免失落。他拍了拍她肩膀,柔聲安慰道:“不用羨慕別人,吳大哥答應你,終有一日會讓你馳騁沙場。”
申蘭心中感動,竟撲進飛鴻懷裡,不再言語。謝長風見二人情深意長,勾起自己夢中相思,不禁黯然神傷。這二人心心相印,相擁圖久,自己卻伊人在水,天隔一方,大起參商之嘆。他鼻子一酸,險些滴下英雄淚來,忙舉杯掩飾。
一杯秦淮芳下肚,他面色轉淡,已是吐納如常。他為人雖有幾分書生呆氣,卻極其灑脫,杯酒之間,心緒已平,將心頭那女子忘了個乾淨。那吳飛鴻略有重色輕友之嫌,軟玉溫香在懷,自顧兒女情長去了,渾不知這邊有人英雄氣短。
謝長風說放就放,再不想那女子,開始細細回想剛才那白衣女子縱馬長街的英姿,只覺得那女子雖不是男兒身,卻似比許多男兒更多熱血。
他苦思良久,竟想起兩句不知是誰的詩來:時有女子,如蘭芳芷。金戈離離,難定行止。他胡思亂想一陣,又倒了一杯酒正要舉杯,忽聽樓下有腳步聲傳來,他武功非凡,不用思量,已知是店小二。若讓那小二見這兩人摟抱,雖是江湖兒女,也是難免尷尬吧。他忙輕咳一聲,道:“吳兄,著火了。”
“哪裡,哪裡著火了?”申蘭忙推開吳飛鴻,問道,:“在哪裡?”吳飛鴻也是左顧右盼,卻哪裡有火?只見謝長風怪笑而已。申吳二人此時方悟被人作弄。申蘭俏臉一紅,跺腳罵道:“破長風,竟敢作弄你家姑奶奶,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罷便要上前抓謝長風頭髮。
謝長風何等身手,自不會為她得逞,待她撲到近前,微微一讓,已是避了開去。
停了說書的小黃卻於此時上來,陪笑道:“三位客官,剛才是林爾郡主回府,有些吵,請三位多包涵。”這“包涵”二字雖是對三人說的,但他眼光卻直直的射向申蘭。申蘭冰雪聰明,略一思索,便知曉問題所在,自己這跺腳聲未免太也響亮,將那樓下的人只怕是弄得有些煩了,小張話雖是要自己包涵,但一直在包涵的大概還是眼前這店小二和樓下那掌櫃。
她雖豪邁,卻終是名門閨秀,俏臉一時紅上加紅,腳放到樓板上之音終是輕了。小張明顯舒了一口氣,看那意思,倒不怕林爾那三十鐵騎闖進樓來,卻怕樓板被這小丫頭剁穿一樣。他告了聲罪,又急急下樓繼續春秋大業去了。吳謝二人看了看那哭笑不得的申蘭,竟相視大笑起來。申蘭先是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未幾,自己也跟著咯咯笑了起來。
三人笑了一陣,添酒回燈,正要重開筵席。樓梯咯吱作響,似有人往樓上來。什麼人居然如此沉重,將這樓梯也壓得咯吱亂叫?
那咯吱之聲,越來越響,末了,一顆似粘著亂草的頭顱,搖搖晃晃地慢慢從樓梯口升起,刻在那顆頭正面的是一張飽經風霜的中年人的臉。接著是一身粗布麻衣包裹著的鐵塔般的昂藏身軀,最後,是一對套著草鞋的天足。
這人上得樓來,終於讓那咯吱之聲消失殆盡。謝長風心中暗讚一聲:“好一條大漢!”吳飛鴻心道:“好偉岸的身材!奶奶的,好象比老子還要高上一頭。”申蘭卻心中一熱,恍惚間覺得此人和藹可親,便如慈父一般。
那人尋了個角落的座位,懶懶地坐了下來。另一店夥小張左手端著一盤熟牛肉,右手扛了個酒罈跟著走上樓來。那酒罈頗大,謝長風略略一算計,該是三十斤左右。
第七章 沖虛真經
牛肉與烈酒在桌,那大漢大馬金刀坐下,默查樓上三人,眉頭不由微微一皺,眼中似有寒光閃過。他飽歷世情,雖心下暗暗戒備,卻面色如常,左手抓起那酒罈,一仰脖,翠碧的秦淮芳自壇中如瀑飛出,直直射如那漢子口中。先時張九虛說吳飛鴻大碗喝酒是牛飲,他若見得這大漢行事,只怕得大呼鯨吞了。
那大漢狂飲一陣,方放下酒罈,面上風塵困頓之意漸減,眸中憂愁之意卻更增。他似有無限心事,輕輕地嘆了口氣,並不言語,只是怔怔望著那酒罈發呆。
申蘭一直遠遠望著那漢子,她從來未在一人臉上同時看到如此憂愁與激昂齊飛,滄桑與悲情同色。那一刻,她只覺得刻畫於這漢子臉上的頂天立地的蓋世豪情固然可欽可佩,但隱藏在這鐵漢身上的兒女柔情該更讓人肝腸寸斷吧。這純粹是個女人的直覺,與江湖閱歷、歲月滄桑無關。
初時,那漢子上樓聲響極大,謝長風正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