鍋面燉熟就是了,弄好之後,就一起出來吃飯,現在先把那壇甘露釀拿來!”
莫家駒笑著招呼家驥往後面去,過了片刻,家驥獨自抱了一個大壇出來,一開啟壇口的封泥,一股酒香先溢滿屋。阿璜不禁讚一聲“好酒”,塞馬先生笑道:“璜姑娘知道這是好酒,可見對於酒這一方面也是內行了!”
阿璜臉兒一紅道:“晚輩從來不會喝酒,不過見別人喝酒時,好酒有一股清香,次等的是一股濃香,下等酒卻只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臭味。剛才開啟壇蓋時,那股酒氣是一股清香,所以知道是好酒!”
塞馬先生呵呵大笑道:“老朽痴長將近百歲,天下的名酒也不知喝過多少,評論酒的酒經、酒譜也不知讀了多少,但是,那裡有像璜姑娘這樣一針見血的好評?來,來!老朽非三浮大白不可了!”一把提起莫家驥才從壇裡倒滿的大酒壺,一連斟滿了桌上的大酒杯,順手舉杯笑道:“二位姑娘!請盡此杯!”酒往嘴唇一靠,只聽“咯——”一聲,已是杯底朝天,涓滴無存。
二女從小就和紅花婆婆蟄居深山,所見多是女性人物,後來雖隨閔小玲下山設舍,也沒有和江湖人物往來,那裡見過這種喝法?此時不由得彼此對望一眼,發出會心的笑,怔怔地看塞馬先生長鯨般把一杯一杯的酒往裡面吸。
塞馬先生連喝了三杯,一看二女仍然是一隻纖手搭在酒杯沿上微笑望著自己,詫道:
“你們為什麼不喝?”
阿璜略一欠身道:“晚輩酒量很淺,實在不敢飲這種烈酒!”塞馬先生笑道:“一個會武功的人,那有不會喝酒之理?喝罷!慢慢地喝,酒裡面的道理多哩,喝得半醉半醒的時候,一切往事都浮上心頭,當歌即歌,當哭就哭,有美滿,也有缺憾,有快樂,也有悲傷,一切都是真情流露,沒有半點虛假……”看到二女臉上流露著又羨,又疑,又不敢的表情,接著又道:“不過,酒也有它的壞處,萬萬不能喝到爛醉如泥的地步,再則,當你悲歌笑哭的時候,更要警惕自己別讓那些故表同情的奸徒乘虛而入……”
阿瓊想不到喝酒還有這樣一番大道理,插嘴道:“什麼樣的奸徒會故表同情,乘虛而入?”
塞馬先生又“咯、咯、咯!”把剛篩滿的酒,連盡三杯,夾了一塊兔肝嚥了,接著道:
“所謂喝酒時容易遇上的奸徒,就是見我們興高采烈的時候,故意奉承我們,見我們悲哀傷感的時候,又故意同情我們……”
阿瓊忍不住又插一句道:“人家同情我們不好的遭遇,難道也算是奸徒麼?”
塞馬先生笑道:“瓊姑娘問得有理,但是老朽的意思是說‘故意同情’啊!本來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但奸徒的同情,並不是由惻隱之心發出,而是利用別人當時的悲哀,而施以情感上的誘買。尤其是爛醉如泥之後,只有任憑別人擺佈|Qī…shu…ωang|,而不自知了!”
阿瓊仍然半懂不懂地,輕碰阿璜一下道:“奇呀!情感也可以買得到哩!”這句話說的音調雖低,塞馬先生已聽得很清楚,又笑道:“瓊姑娘!買到感情的事多著哩!歷代來最會買別人情感的人倒有好幾個……”
此時,阿璜也沉不住氣了,插口道:“有那幾個?”
塞馬先生先望她兩人一眼,又把酒壼裡的酒篩了出來,接連喝了幾杯,才嘆一口氣道:
“你們年紀還小,本來不該把這些話告訴你們,但是,江湖道上波濤險惡,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是百年身。譬如蔡伯喈、張君瑞、王魁、王昌這一類專門騙買別人的情愛的人物,不是男女盡知的例子麼?”
阿瓊奇道:“張君瑞和崔鶯鶯不是感情很好麼?為什麼老前輩把他和王魁並在一起?”
原來二女讀書很少,對於蔡伯喈中狀元棄妻的故事並未知曉,但是王魁、王昌薄倖的事實,流傳很廣,所以她倒聽來耳熟,雖是會真記裡面說到張君瑞和崔鶯鶯才子佳人的事蹟,一般人看來結局都很美滿,二女有時還幻想自己是一個崔鶯鶯,希望有一天能夠享受“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的幽情。這時見塞馬先生竟把一個多情多義的張君瑞,列入薄倖的一群中,那得不使他愕然發問?
塞馬先生望了阿瓊一眼,見她臉上微帶醉紅,暗歎道:“這小妮子陷入情網尚不自知,可惜,可惜!”阿瓊見塞馬先生盡是沉吟不答,又催道:“老前輩!請你把張君瑞如何負心的事說出來,好嗎?”
塞馬先生笑了一笑道:“要我說出來倒也容易,但我先問問你,張君瑞和崔鶯鶯離別後,鶯鶯寄給他一首詩怎樣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