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縣令的頭還真不是一般的疼啊……
每年春節,四方鄉民前來祭祀之際,也是巫山縣令如臨大敵、頭疼欲裂之時。
熱鬧非凡的祭祀,不知何時轉眼便會演變成兩派人馬的群毆,甚至派出去彈壓的衙役,也會因為立場不同而忘乎所以地參與群毆。神宗年間的一次祭祀,死傷太多,事情鬧得也忒大了,一位宮廷畫師適逢其會,將當時慘狀繪成一幅《巫山血祭圖》,上呈官家,朝堂為之震動。其時王安石當政,考察官員又甚是嚴格,巫山縣令恐懼之下,請示朝廷暫停一年祭祀。但是祭祀之風綿延數千年,豈是一紙詔令能夠禁得住的?自然難免民怨沸騰。加之四方來客絕跡,稅收劇減,第三年便不得不開禁。一禁一放,威嚴盡失,鄉民越發視朝廷詔令為無物,此後便是想禁也禁不住了。
至徽宗年間,這群毆之風竟是越演越烈。時任巫山縣令的,原是閩中名士,枉有文名,對此亂象卻無法可想,只有掛冠求去,寧可降職也要調往他處。
其時一年一度的歲末祭祀即將到來,朝廷詔令下來,著任巴東縣令尚未期滿的朱逢春,轉調巫山縣令,不需再入京述職;原巴東縣令的職守,也暫時由他署理,直到新縣令到職為止。
一人兼署兩縣,雖是暫時的,這在大宋也算是驚世駭俗的特例了,足見朝廷對朱逢春的倚重與賞識。
原任巫山縣令如釋重負,一交了印便匆忙離去,將這個難題留給了素有幹練之名的朱逢春。
若是能解開這道難題,朱逢春不過博得一句“名不虛傳”的稱讚和一個原本已成定數的“卓異”的考語;若是解不開,只怕此前的努力都要付諸東流了。
歷來都道是能者多勞,朱大人這一回臨危受命,也算是受盛名之累了。
一、自有一段風流(1)
松巒街盡頭的藥王廟前,瘦小得像只猿猴的老端公雙手攏在袖中,墊著一個蒲團坐在石階上,靠著粉牆,在煦暖的冬日陽光中眯著眼打盹,舒服得就如他腳邊趴著的那隻懶洋洋的老貓。
一頂官轎在廟前停下,衙役揭開轎簾。
官服鮮亮的朱逢春站了出來。
冬日微黃的陽光照著他英挺的身姿與臉龐。這位年輕的縣令,一邊仰望著藥王廟氣勢宏大的殿堂,一邊示意衙役喚醒老端公。
端公醒了,慌忙前來向縣太爺行禮。
這位出身將門、少年高中、精明能幹的縣太爺,任巴東縣令兩年多來,在峽江一帶早已是聲名遠揚。
朱逢春示意端公不必多禮,一邊往廟內走去,一邊微笑著說道:“還有一個月,便是春節大祭了,本官特地來看一看祭祀事務備辦得如何。”
兩名小道士正在庭中空曠處晾曬藥材。
廟內古木參天,顯見得這廟建成已有多年了。
端公見朱逢春注目於院中古木,忙說道:“這兩株古柏樹,相傳是黃帝時巫咸手植的,如今已有幾千歲了。”
正殿中供的藥王菩薩,日前才剛鎦過金,即使殿中昏暗,仍是光彩奪目。藥王菩薩腳下,另外塑了一頭形似猿猴的小獸,一個藥簍,簍中放著一柄小鋤,小鋤上還纏著一根綠色長鞭。
端公引著朱逢春走到神案前,說道:“大人請看,這是能識百草的黃山藥獸綠衣,是藥王菩薩養著的神獸啊。這藥簍中是用來挖藥的藥王鋤,這是神農鞭。據說天帝見神農嘗百草,一日遇七十種毒草,實在太危險了,於是送他這根神鞭,鞭身能夠隨著草木的藥性改變顏色。”老端公雖其貌不揚,談吐倒還不俗。
朱逢春哦了一聲,“這麼說,廟中供的藥王菩薩就是神農氏了。”
端公呵呵笑道:“這是前殿的藥王菩薩,中殿和後殿還有一尊藥王菩薩。”
朱逢春心念一轉,“一氣化三清,三尊菩薩的意思,是不是說藥王化身有三?除神農氏、巫咸之外,還有誰?不會是主持藥王廟的歷代人間藥王吧?”
老端公驚訝地道:“正是這個意思,大人果然不凡!”
朱逢春卻暗自皺眉。被視為人間藥王的巫山門松巒峰弟子,世代受鄉民膜拜,卻不能護佑信徒平安,年年都有不少信徒在祭祀中死傷。即便如此,鄉民仍是執迷不悟,將死傷者歸結為命數如此,當真可憐可嘆。
這一代松巒峰弟子羅山,據說醫術比上代藥王更為精湛。鄉野傳言,他要你生,你就不會死;他斷你死,你也絕無生路,有如閻王決人生死一般絲毫無差,一來二去,便被人不無敬畏地稱為“閻羅王”。
究其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