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天涯鏡裡花 幾番風雲水中月
季入深冬,雲杉坪卻與春季一般溫暖陰鬱。只帶著些絲絲涼意。漫山群翠相覆,碧茵掩玉,有素芳吐華,巧菌隱然。這半山腰方圓數百丈的雲杉坪無論山上山下都是餵馬的好地方。只是來過這裡的人都不能再回去,只有兩種結果,——或者留下屍體,或者連屍體都不知道在哪裡。留得屍體的是那些殉情的納西族青年男女,任年輕的軀體雙雙搖晃在古老而陰森的雲杉橫枝上。而那些連屍體都沒有的人,若要想知個下落,就須問這聖堡中負責處理屍體的人了。
當然,一般說來,是沒有人敢問的,因為這裡幾乎都沒有閒雜之人。倘若有,必定早給殺了,充其量等到下一個膽大的人來探問這個可憐傢伙的屍體在何處,自然,這種事幾乎是沒有的。可是今天這玉龍雪山後山洞口卻偏偏來了這種膽大的閒雜之人,不但閒雜,而且似來討債的一般。那獸口樣的山穴前本是潭冒著冷氣的清涼的水,是連通地下河與洞內守衛的。此時卻被“譁〃地潑入一大桶惡臭難當的糞水,隨即又爆發出一陣痛快而清脆的笑聲。緊皺的眉頭下,一雙眼睛頗為不悅地凝視著這笑聲的源頭——秦杏子。而那忿忿的眼睛,自然是血月的。
哎……除了秦杏子以外,還有誰會往聖堡大門口倒糞水?不過倒並非除了血月以外,就沒有人對著秦杏子如此唉聲嘆氣了,幾乎每個人都對秦杏子很頭疼的,對於這一點,秦杏子一向很驕傲。能讓每個認識自己的人都如此傷腦筋,實在是常人很難得辦到的,其實也有很多人在懷疑秦杏子她到底是不是人。
秦杏子看著渾濁不堪,惡臭陣陣的黃糞水被暗流呼地吞了下去,心下一陣興奮。一想到等會聖堡的人掩著鼻子憤怒不已衝出來的樣子,她就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了。從察隅曲回雲杉坪來正好遇上一隊販鹽巴的商人,搭他們的馬車實在是舒服方便極了。當然,她可沒覺得自己這一路舒服的代價是什麼。她只想搭那便車快快回來,倒真沒注意到面如土色的那些個商人。她是在想,我沒做什麼啊,只不過是為了搭車空手才劈斷了幾隻木桶,然後他們就允許一起同行了,真的沒什麼啊,連手都沒有痛一下呢。不過血月和若葉花飛雪明白,這簡直和山匪沒什麼區別,但看在這車又大又舒服的分上,血月和若葉花飛雪也樂得個舒服,就跟著當一回土匪吧。反正漢藏交界的這條路上土匪多得很。
幾聲“颼颼〃,數條人影從洞口忽地竄出,劈頭就是一隻大鏟迎面掃來,安靜卻兇猛地直逼秦杏子面門。這一剷下去,秦杏子漂亮的臉蛋可就得上下分家了。秦杏子心中陡地一動,這招式好生熟悉啊,總覺得就在不很久以前哪裡見過似的。這一念之下鐵鏟快如飛,竟沒能來得及出手阻擋,只聽得“當〃的一聲脆響,原本背對著自己的血月竟反手一掌劈來,硬生生地將這鐵鏟劈短了一截。秦杏子退後數步,定睛瞧那持鏟的人,竟分明是“南天第一瓢〃陳知,那麼方才那一鏟便是炒菜招式了?曾經在廚房見過他一剷剷斷那兩個病鬼,怪不得看起來這麼熟,大驚之下不由脫口呼道,“陳知?怎麼是你?〃
陳知呆了一呆,手中鐵鏟竟“哐啷〃一聲掉落在地,失聲道:“秦杏子。〃
若葉花飛雪一劍將迎面撲來的三五個人齊齊開了膛,剩下三五個則“撲通〃一聲跪下來。
秦杏子心中奇怪,來回路上都還擔心著陳知這批義士和吳先生怎麼樣了,不曾想在這裡遇到他們,難不成這陳知竟當起聖堡的守衛了?看到秦杏子一臉疑問,陳知收了驚異,俯身拾起了鐵鏟,笑笑道,“你們三人獨自回來,定是打敗了薛雲那妖女了罷。我們這裡也大獲全勝,擺平了聖堡啦!還有你們可將察隅曲的斷鴻鈴奪回來了!〃
秦杏子正愁沒處炫耀這鈴鐺呢,轉身朝血月燦爛一笑。血月頓了頓,伸手入懷中,只聽見懷中傳來幾聲絕妙的鈴響,如孤鴻輕啾,迴盪在繁翠的林間。陳知聽得喜上眉梢,長笑道,“好好好,在下也正好從江城子那裡奪了薛雲寄存的束金、忘憂二鈴,三位快快去拿齊了,便可參透這鏡水鈴之謎了。〃
秦杏子一喜,如此說來束金鈴、忘憂鈴都已在陳知手中了?那麼得趁著薛雲繆文白尚未出現,趕快去尋找最後一隻鏡水鈴,或者乾脆毀掉這四隻鈴鐺,叫薛雲死了這條心。只是萬一薛雲又從別處得了鏡水鈴的下落,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想到這裡,秦杏子拉住了往洞內走的陳知道,“其他人呢?〃
陳知隨即垂了頭道:“所有弟兄裡,就剩下我和段爍小弟了。好在吳先生福大命大,混戰之中逃了出去,說是去什麼清子崖替聖巫找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