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透了。
衛星電話一個勁地響起來,真煩人。他好一陣子才從沉迷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拿起電話。過了好半天,對方才傳出一個微弱的聲音。“請找貝絲·達爾西默。對不起,這麼晚給您打電話,找她有急事。”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年輕,是美國口音。
休迅速穿上短褲,拿著行動電話,越過營火,光著腳在石頭間往前摸。營火的餘燼還在閃爍。他掀開她的帳篷簾子,低頭進去。她馬上醒了,睡眼惺忪地從睡袋裡坐起來,看著他,先是一驚,接著淺淺地一笑,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圖。他作了解釋,把電話遞給她,然後走了出去。他能聽到她的說話——聲音富有情感而緊張——接著聽到她哭了起來。奈傑爾從黑暗中衝過來,鑽進帳篷問道:“怎麼回事?怎麼了?”
休點燃油燈,重新生起火,並煮了些咖啡。當他把咖啡給她端去時,她淚水盈盈地抬頭望著他,說她媽媽去世了——是心臟病。她喝了咖啡,兩頰通紅,神情有些恍惚。
“我得走了”,她說,“明天就離開。”
第二天早上,她準備乘坐打電話叫來接她的船離開。奈傑爾也要走。他解釋說,在這種時候,他更不能離開她;如果她同意,他還會陪她回明尼阿波利斯去參加葬禮。她在帳篷裡給她父親打電話。休和奈傑爾聽見她一邊說話一邊嚶嚶的哭聲。他們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真不忍心在這種情況下離開你”,奈傑爾說,“多保重,我敢肯定專案組很快就會派人來接替你的,放心吧。”
“相信肯定會的。”休回答說。但是他關心的根本不是這個事。
早上,雖然奈傑爾忙乎著做了些甜餅,但她吃得很少。她面色蒼白,看上去很憔悴。但休卻覺得——雖然有種強烈的罪過感,她悲傷時顯得越發漂亮了。
10點的時候,船來了。她俯身在休臉上吻了一下,悲傷地笑了笑。他擁抱了她一下,然後幫她把裝置沿著小路搬下去。在迎客門氈,他和奈傑爾握手告別。似乎幾分鐘的工夫,他們就消失了,連頭也不曾回。跟著船出去的海鷗飛了回來,又盤旋在小島四周,尋找魚蝦。
孤身一人,讓人覺得怪怪的——既奇怪又熟悉。但他沒有恢復往常的工作程式——甚至連捕鳥網也沒有架,而是坐在他那塊石頭上,遙望著大海。獨居的安寧被打破了,而且他知道永遠打破了。他不可能再若無其事地過下去了。
一個小時後,他用那部衛星電話給專案總部打了個電話,找彼得·西蒙斯。
“急線”,他用研究者的行話說。其中一個要求是:立即撤離——沒問為什麼,或者至少說提問很少。但西蒙斯的確提了一個問題:你打算做什麼?
他心裡亂哄哄的,哪裡說得清自己到底想做什麼呢?或許他能從這次磨練中學到些什麼,能彌補過去的損失和擺脫沉重的挫敗感。但他聽到自己的回答,禁不住也吃了一驚。
“我打算去攻個學位”,他說。“不是野外考察,而是搞研究,也許是達爾文吧。當然得靠你的幫助——如果你願意的話。”
西蒙斯答應了。
他們很信守諾言,派了一對渴求知識的學生來,一男一女,都才20歲出頭。休帶著他們看了所有他認為他們有必要知道的東西。起程的早上,他來到小島北端,在那塊岩石架上靜靜地坐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然後草草地打理行裝——只有一個帆布口袋,裡面基本上裝的都是書。兩個學生送他走下小路,從門氈把包遞給他,揮手與他告別,看上去很高興能單獨留在島上。
“終於受不了啦,啊?”拉烏爾提高嗓門壓過發動機的轟鳴聲說。
“有點吧。”
“你離開這裡,高興嗎?”
“我想到其他地方去。”
“去哪兒?”
“英格蘭。”
“回到文明社會前,要修鬍子嗎?”
“很可能。”
“老兄,氣色不錯呢。”
聽到這話,他吃了一驚。他也驚訝地感到自己心中升起了一絲希望。在島上的日子還不算白費,也沒什麼感到恥辱的——不管怎麼說,當其他人都放棄了的時候,他卻堅持了下來,是他讓這個研究專案保持了下來。
當船轟鳴著遠去的時候,他回頭看著辛農佈雷島。海鳥在它上空盤旋,它們的翅膀在陽光下閃耀,像銀色和灰色的小點在陽光下旋轉。他意識到,自己雖然在島上生活了這麼一段時間,對上面的每一塊石頭和每一個巖縫的形狀都瞭如指掌,但卻並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