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橫斜抬手拂開正要落入杯中的葉子,拎起爐子上的茶壺,為慕枕流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用去年荷葉上的露水煮的大麥茶,這麥子是進貢的麥子,不同尋常,炒熟之後帶著蜂蜜般的甜香。”
慕枕流訝異地看了他一眼,低頭啜了一口。
“如何?”
“麥香撲鼻。”
“沒有荷香和甜味?”
慕枕流又啜了一口,搖搖頭。
方橫斜笑道:“我一共請六個人品過這大麥茶,你是第二個說沒有品出荷香甜味的人。第一個是師兄。其實,煮茶的水是再普通不過的井水,大麥也是普通的大麥。有時候,堅持自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慕枕流道:“若是不堅持,又如何能看到真相呢?”他相信方橫斜絕不會告訴另外五個人,這大麥茶並沒有荷香甜味。
方橫斜苦笑道:“聽到你的答案時,我就知道要說服你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為外物所迷,不為言語所惑,你與師兄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慕枕流愣了下,有些不自然地別過頭。
方橫斜道:“記得上次聊天才說了一半就匆匆辭別,意猶未盡倒也罷了,師嫂的那一句話卻讓我輾轉至今。”
慕枕流想了想道:“讓不適當的人不做不適當的事?”
方橫斜道:“師嫂以為怎麼樣才能讓不適當的人不做不適當的事?”
慕枕流不假思索道:“律法。”
“可是律法是死物,需要人來執行。”
“那就要方府主說的那樣,讓適當的人來做適當的事。”
“如何才能讓適當的人做適當的事?”
慕枕流道:“家父曾寫過一些律法書,其中包含了選舉賢能……”
方橫斜點頭道:“一共一百零七冊,包羅永珍,細緻入微。”
慕枕流驚訝道:“府主如何得知?”
方橫斜道:“沈大人生前所贈。”
慕枕流愣了愣,突然明白了沈正和的用心。儘管沈正和的注下錯了,卻為自己重新下了一注。不管沈正和是知道了自己和謝非是的關係才做出如此決定,還是對形勢的判斷,這次他下的是方橫斜。
他微微激動:“你願意推行?”
方橫斜微笑道:“師嫂以為今上會否認同《帝律》?”
慕枕流目光灼灼:“不會,你當如何?”
方橫斜反問道:“我是臣,他是君,能如何?”
慕枕流道:“帝弱而強臣環伺,正是《帝律》施行的最佳時機!”
方橫斜道:“與其與虎謀皮,何不等明君治世,大展抱負?”
慕枕流道:“盛世太平,民心所向。君主大權在握,雄心勃勃,真的願意受律法掣肘?”
方橫斜不經意地皺了皺眉。
慕枕流道:“明君治世,賢臣當道,以人治人,律法不顯。昏君誤國,奸臣勾結,唯有以法轄權,以律制霸,方能保江山安寧。古語有云‘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黎民的期許如此微薄,難道還真要將萬萬人如此微薄的希望完全寄託於一人之聖明與否?為何不能以法制君,依法治國,使江山萬年太平,百姓萬年安康?”
短短數語,振聾發聵。
即使方橫斜這樣的人,也忍不住失神了短短一瞬,但他很快又清醒過來。慕枕流的願望極其美好,然而要做到這一步卻非一朝一夕甚至一朝一代之事。他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管不了千秋萬代之事。況且,眼下江山困局,已迫在眉睫。
。。。
 ;。。。 ; ; “什麼?”慕枕流瞪大眼睛,“謝非是?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你們不是分開了嗎?”
“我們分開還不到一個時辰。”
……
胡秋水也愣住了,半晌道:“或許是易容術?”
就算是易容術,那個易容之人的武功必然也到了與謝非是相差無幾的境界。當今世上,這樣的高手屈指可數。
胡秋水想到了賀孤峰,卻想不通他為何要這麼做。
慕枕流想到了方橫斜,還想到了他為何要這麼做。若是謝非是那時候出現在京師,自然不能再“分|身”與自己同路,盜寶戟的事也就屬於子虛烏有了。之前那群要緝拿謝非是歸案的衛兵,想來也是方橫斜特意安排的吧。
兩人各有各的想法,都沒有說出來。
慕枕流道:“恩師……是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