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種戲曲故事能說三天三夜不停。”
“那位,光明。是年齡最小的一位,40歲。性格內向,沉默寡言,從來不抱怨。年輕時候在大城市打工,如今的幾個一線城市他都去過,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甚也見過’,是沒眼人隊伍裡上過場面的人。”
……
趙雅妮就像是介紹家中親人一樣,瞭如指掌的將每個人都介紹給了王庸。
在趙雅妮的介紹裡,王庸看到了一個個充滿苦難卻又真實的生命。
末了,趙雅妮看向遠處山坡上一個黃土包,微微失神。
王庸順著看過去,目力所及可以看到土包上立著一塊碑,卻是墳墓。
“他叫肉三,走了快兩年了。全隊屬他最胖,也屬他最樂觀。一張胖臉天生帶著笑,看見他,不管你心中有多煩躁的事情,都能安定下來。他一生下來就沒眼,但是耳力極好。所有樂器經過他的耳朵除錯,都能達到最佳,所以隊伍裡的樂器都由他來定音。
肉三住在他姐姐家裡,姐姐叫喜子,一個人養活六個瞎男人在內的全家人。六個弟弟,一個舅舅,還有她男人帶來的一個又瞎又傻的娃兒跟小叔子。平常五個瞎男人出去賣唱,家裡的莊稼地全都落在了喜子身上,吃喝拉撒也都由她操持。以前她男人活著的時候還好,有個勞力分擔。後來她懷了第二個兒子後,她男人就走了。日子一下子變得說不出的苦,可她還是硬生生挺了過來,從不抱怨。我是真的喜歡她。
可能好人真的有好報吧,喜子生下的二兒子不僅不瞎,還很聰明。二兒子一下子成了全家人的希望跟活下去的動力,五個瞎男人賣唱的錢一分不留全都上交,供二娃上學,一直到二娃讀完明珠交通大學博士學位。二娃真給他們家爭了光!
肉三死的那一天,二娃沒買到票,只能買了一張站票從明珠到這裡,站了兩天一夜才回到家。一到家就從包裡拿出一雙新鞋子,給肉三換上,說“舅舅,咱這輩子就沒穿過一雙好鞋。穿上,咱上路”。說完,跪在肉三靈前一天一夜,沒說話。
第二天出殯,二娃一步一叩,鮮血跟泥土混在一起,沾滿額頭。我生平第一次見到一個男人那樣喊,那樣苦,感覺他一輩子的淚水都流淨了。肉三給二娃的每一分錢,二娃都記著。二娃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跟普通話,畢業後他要回家鄉。他將是這片赤貧之地上的第一個博士生。”
這是趙雅妮頭一次跟被人講述肉三的故事。
一邊講,趙雅妮一邊淚流滿面。她被一種看不見的東西感動,也心疼。
王庸摸摸口袋,摸出車站時候買的一包紙巾,抽出幾張遞給趙雅妮。
“死者已矣,別太傷心。”
趙雅妮擦了下眼淚,不好意思的道:“抱歉,有點失態。肉三臨走的時候最想看到的是我的電影,我沒能滿足他。也許你們覺得這電影不算什麼,可在這些沒眼人心裡,是他們生命跟尊嚴倔強的綻放。”
王庸驀然起身,站直,衝著趙雅妮深深一鞠躬:“對不起,之前我對你有些偏見。我為我的先入為主道歉,你跟他們一樣,都是值得尊重的人。”
趙雅妮被嚇了一跳,有些手忙腳亂的站起來,說:“別……別……”
“這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用眼看的啊!我究竟還是狹隘了。”王庸自言自語著,鞠完躬,重新坐下來。
趙雅妮則還有些手足無措,跟王庸這短暫的相處,以及從錢小崢對王庸尊敬的態度裡,趙雅妮已經判斷出王庸應該有著不俗的身份地位。
這樣一個人,忽然對她鞠躬道歉,讓她一時間還有些不敢接受。
“你想家嗎?”王庸像是為了緩解趙雅妮的尷尬,輕輕問。
“嗯。”趙雅妮只回了一個字,再無其他語言。
王庸立馬知道,恐怕裡面又有故事。
不過沒等王庸追問,趙雅妮忽然開口,將這份從沒對任何人吐露過的感情,對著王庸這個僅僅認識了一個多小時的陌生人說了出來。
“為了這部電影,我花光了家裡的積蓄,還賣了房子車子,我爸媽沒責怪我一句。本以為等我完成心中夢想,就可以回去好好報答他們。可沒想到爸爸忽然罹患重病,在他最需要錢的時候……我卻……我卻一分錢都拿不出來!我不敢面對他們的眼神,我更加不敢跟他們說我現在的處境。你知道什麼是絕望嗎?我那時候就是。終於,爸爸還是走了。他從頭到尾沒責怪我一句,可我的心卻像是刀剜一樣疼。我是個不孝子,如果不是因為我,或許爸爸還能多活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