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種政策顯然是一種走鋼絲的危險行為。一旦失衡,大唐帝國就要墮入深淵。平衡掌握得一時,掌握不了永久。可以想象,鋼絲一路走下去,即使在玄宗時代不爆發叛亂,到他的後代手裡,也肯定會問題叢生。此舉看似高明,實則貽禍子孫。從這個角度來說,玄宗實在不是個足夠好的政治家。
到了安祿山有些跋扈不臣的苗頭之後,玄宗發現問題已經很嚴重,他甚至已經沒有太好的法子控制安祿山了。人君控制臣下的手段,無非是生殺予奪、富貴貧賤。但是此時玄宗發現問題麻煩了,如果他翻臉,殺了安祿山,那麼這個巨大的空缺由誰來頂替呢?所以,節約成本的做法就只剩下了一個,那就是不斷寵任安祿山,不斷給他好的、更好的待遇。
有一次安祿山入朝覲見,唐玄宗下令給他在昭應(高官別墅區)修建一個別墅時說:“材料啊,設施啊,都給我儘量往好的用。這小子眼孔大,別讓他笑話了咱。”這哪像一個皇帝說的話,都有點拍安祿山馬屁的意思了。
臣子做到這個份上,就是“不臣”了。你讓安祿山不產生點歪心思,恐怕都不容易了。可以說,安祿山的野心,很大程度上,是唐玄宗給培養出來的。
有個有趣的故事,大概可以反映玄宗對安祿山的心態。有一次玄宗在皇宮中夜宴安祿山,安祿山大醉之後,呼呼大睡。左右服侍的人很恐懼地發現安祿山化身為一個巨大的黑豬,但他的頭則是龍頭。大家跑去報告玄宗,玄宗輕鬆地說:“這叫豬龍,不是真龍。沒什麼問題的。”
要說玄宗對安祿山完全不猜疑,那也是不可能的。但玄宗的問題是,他確確實實太小看了安祿山的賊心和賊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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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賊心從何時開始(1)
那麼,安祿山從什麼時候開始產生賊心的呢?恐怕這個問題,玄宗最想知道。
按照傳統士人的看法,安祿山那是雜胡,是異種,野心是天生就有的。這種看法太過簡單,不夠有說服力,而且有種族歧視的嫌疑。
最早提出安祿山要造反的,大概要算張九齡。但他並沒有什麼根據,按史籍上的說法,他是靠看相看出安祿山會造反,那屬於超自然的內容,不能算數。而張九齡的心理,大概就是典型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觀念所導致的。
較早提出安祿山有造反野心的,還有王忠嗣,他是玄宗朝最著名的漢族名將,曾經一度領四個節度使,控地萬里,威震軍中。天寶六年(747),安祿山提出要在邊防線上建築一個雄武城,並請王忠嗣出軍隊來協助築城。王忠嗣提前跑去當地看了看情況,沒等見到安祿山就回來了。然後他先後幾次上書,力稱安祿山必反。王忠嗣是名將,他又親自去看過築城之地,大概是能從中看出些蛛絲馬跡來的。
另外,《安祿山事蹟》中記載過一段故事,也是披露安祿山的野心萌發問題。故事說安祿山每次上朝的時候,經過龍尾道,“未嘗不南北睥睨,久而方進”。龍尾道是大明宮中含元殿前面的階梯。因為含元殿高聳在高大的臺基之上,所以前面列有兩條石階,供上朝官員拾級而上。遠望石階,宛如龍升而垂其尾,極為壯觀。而含元殿則是大明宮的中心所在,相當於明清故宮太和殿的地位。含元殿也可以說是大唐帝國的象徵,其巍峨雄偉,壯麗華美,自不待言。安祿山在這個地方“南北睥睨”,絕對是一種不臣之心的表現。很可能是當時朝臣們發現了安祿山這個特別的舉動,在事後回憶起來,自然就成了安祿山野心萌發的表露證據了,所以判斷說“即凶逆之萌,常在心矣”。
這段故事記載時間也恰好在天寶六載(747)。而正是在這一年,安祿山第二次入朝,這次他得到了更加特殊的待遇。
玄宗下令讓楊銛、楊錡、貴妃三姊妹皆與祿山敘兄弟。而且安祿山得以出入禁中,並請成為貴妃的乾兒子。安祿山在長安城中,和楊貴妃家族的人日夜一起遊玩。楊貴妃家族的人此時都富貴無比,正值楊貴妃最為寵幸的時候,所謂雞犬升天。這種外戚貴族,最擅長的就是驕奢淫逸。他們本身沒有太大的才能,也沒有什麼大的抱負,肆無忌憚地享受,才是他們的人生目標。這是統治階層中最腐爛的一部分。安祿山跟他們整日廝混在一起,一來讓他滋生了對朝廷的輕慢之心,正是在和皇帝、百官、后妃、貴戚這些人的周旋之中,他逐漸地得心應手,佔據了上風。所謂知己知彼,在心理上,他已經佔據了優勢。這就很難不引發他的覬覦之心。二則,此時的大唐帝國正是烈火烹油般的繁華。貴妃家族,乃至公卿官僚們的窮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