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掰了幾下,掰不開,就用腳踹,連踹幾腳,鬱林才趔趄退了半步。
“發什麼瘋。”鬱林的臉有了些怒色,這讓他看起來沒那麼死氣沈沈。嚴維一甩肘,終於把手掙了出來,破口大罵:“滾你媽的!”油漆、肥料、工業廢料的氣味,像調色盤裡的各色顏料,在這空曠的一隅被塗抹成刺鼻、粘稠的色塊,攪拌在濃郁的夜色裡。嚴維往有路燈的方向衝過去,鬱林跟著他,“去哪。”
“說話,去哪。”
他跟了幾步,漸漸有了些人煙。鬱林伸手按著他的肩膀:“聽話,回家再說。”嚴維甩開,走的更急了,三三兩兩的行人,拎著裝滿的購物袋,說笑著擦肩而過。鬱林在他背後,壓著聲音叫他:“要去哪,不回去了?身上帶了錢沒有。”
嚴維嗓音也是啞的:“帶了。”他鑽往人群裡鑽,就像條魚,見著水,怎麼也逮不住。鬱林說:“站著。”
他額頭上有些熱汗,就是在大夏天,長衣長褲,也沒見過他怎麼出汗。“我不管你了。”鬱林朝嚴維的方向,壓低了聲音,低吼著。有路人回頭看他,越顯狼狽。“我真……”他說著,轉過身子,走了幾步,終於忍不住回頭去看嚴維的反應。嚴維已經混進人堆裡,那麼多黑頭髮黃臉的人,眨了下眼睛,就分不清哪個是哪個。車還在路邊,他按著遙控板,拉開車門,坐進去,車鑰匙卻幾次對不準。開了音樂,最大聲,往回麒麟療養院的方向開了幾百米。卻還是忍不住,猛地掉頭,把車窗搖下來,往回找。
嚴維口袋裡偏偏這一天帶夠了錢,剛結的半個月的薪水。他今天非走不可,打定主意了。一路走到西站,進了大廳,只有四五個人在排隊,看哪路馬上要發車了,就買了哪路的臥鋪,他沒帶行李,看別人帶包小包,總覺得少帶了什麼,有東西落下。這個季節,離客運高峰期還遠著,車廂裡稀疏的坐著旅客,車燈大多暗著,越往裡走越黑。只要在車廂裡顛簸上十多個鍾頭,一睜開眼,就解脫了。他挑了個靠窗的座位坐下,把車窗往上頂了頂,露出拳頭高的縫。正看見一個男人買了站票進來,像是被蠍尾那麼狠狠的蜇了一下,疼得渾身都抖。
鬱林沿著車窗的位置仰頭看著,一路走過來,嘴裡叫著:“嚴維,嚴維。”他敲著車窗,直到人家從裡面掰開一點縫,讓他看清楚了。嚴維猛的把車窗拽下來,定定神,往裡面又挪了挪。外面的人拍著鐵皮:“嚴維,嚴維。”車廂裡已經有人罵了出聲,這時候,嚴維聽見火車響了一長聲,他眼皮直跳,突然有一個念頭,撲出來,讓他想跪下來求神拜佛,讓鬱林跟上來,讓鬱林也上來,他們倘若能一起走。才在心中默唸了三四回,就看見有人影上來,接著是對話聲:“車票?”“我上車補。”
他聽見輕微的,有質感的腳步聲。“維維。維維?”鬱林輕聲叫著,扶著椅子,往這邊挪過來,打量臥鋪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企圖從千百人中找出那一個。嚴維瞪著他,生怕錯過一個表情,車還沒開,還不能被逮著。他往後挪,坐在沒開車燈的地方,秉著呼吸,像成功誘拐了誰,欣喜若狂,更提心吊膽。
“……”鬱林找不到人,在過道的正中央站著。車身晃了一下,車門終於合死了,車輪和鐵軌摩擦的那一丁點火星,似乎濺在嚴維的眼睛裡。筐檔、筐檔的轉動聲,震得耳朵一片轟鳴,只感覺有風迎面刮著,身子一會冷一會熱。嚴維站起來,拽著鬱林的手,把他拽到自己的鋪位。鬱林的身子都是冷的:“我們在下一個站下。”
嚴維硬拽著他。“就試一次,就幾天,就想著我。”
他頓了頓。“要麼你自己走。”
29
嚴維看著鬱林的側臉,辨別他呼吸的聲音。他們這樣肩並著肩坐著,依稀快在火車的晃盪聲中,沿著軌跡,朝青蔥的昨日倒退了幾步。一陣夜風,夾著一陣溫熱的吐息,燈影下,緘默是吊命的那一口氣,讓他還信著終日皺起眉頭,壓抑而寡言的男人,一如信衣衫總熨燙過,端整卻安靜的少年。
鬱林過了好久,問他:“幾天。”嚴維看著他,愣了片刻,突然綻開了一個笑容。綻開笑臉,簡直像一隻握拳的手,啪的開啟,直讓人嚇一跳,半顆糯米似的虎牙,滿眼都是喜色。嚴維笑著說:“三天。”他等了一會,依然笑著:“那兩天。”“一天太少了吧。”
嚴維看著鬱林,笑容可掬:“兩天?”他見鬱林沒有出聲反對,這才漸漸放鬆了肩膀,把鬱林緊握的左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裡。他看見鬱林的眼瞼顫了顫,於是笑著說:“笑一笑。你答應的,就想著我。”
鬱林閉緊雙眼,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