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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到了傍晚時分,有人來敲門;開開來一看,門外一個粗壯的中年漢子,一個五十來歲的老婆子,擦一臉怪粉,戴一頭紅花,一看就知是三姑六婆之流。朱大嫂平日不跟這些人交往,當即問道:“你們找誰?”

“你是朱大嫂不是?怎麼倒不認識我了?”那老婆子說,“你倒再想想看!在哪裡見過?”

“實在想不起了。”朱大嫂使勁搖頭。

“真是想不起,我來告訴你。”

她的身子如泥鰍滑溜,等鑽了進去,朱大嫂方始發覺,自然不能再摒諸門外;好在那漢子倒還知趣,只在門口張望,並未進來,也就無所謂了。

“朱大嫂你道我是那個。你總聽說過何三嬸婆吧?”

原來是她!朱大嫂自然聽說過:何三嬸婆是“官媒”,在縣衙門吃一份糧。凡有妓女從良,丫頭買賣,發生糾葛,告到當官,另行擇配;或者有了什麼風化案子,要檢驗案內婦女之類的差使,都是官媒的事,所以這何三嬸婆,也算是紹興城內的知名人物,朱大嫂當然聽說過。

然而,自己又不犯官司,何用她上門?朱大嫂不免驚疑,同時也微感不悅,當即沉著臉說:“何三嬸婆,我是守寡的人,平常苦日子都過不過來,跟人也沒有什麼口舌是非;不曉得你有啥話要說?”

“朱大嫂,你的運氣來了。我們大老爺叫你去有話要問;問完了有賞。喏,先賞二兩銀子。”

有這樣的事?朱大嫂真當這個何三嬸婆在開什麼玩笑;但白花花二兩銀子卻不是開玩笑的事。然則,是騙人上當;有什麼當會上?想來想去想不通。

“走,走!朱大嫂,你不要三心二意,心裡嘀咕;不是我說句刻薄的話,你這個樣子還怕什麼?天上掉來的銀子,不去撿,世上哪有你這樣慢的人?”

這兩句話說到了她心裡,膽氣立刻就壯了,不過還得有兩句話要問:“是哪個大老爺?”

“山陰縣池大老爺。”

“要問我什麼話?”

“你去了就知道了,包你不吃虧。抱起孩子走吧!”

“等等。”朱大嫂說,“我跟鄰合關照一聲。”

“不必!池大老爺說了,縣衙門傳你這回事,不能叫人知道。”

朱大嫂又不免驚疑,但事已如此,不能說了不算;同時估量門外的那個漢子,必是衙門裡的差役,最不好惹的人,還是乖乖聽話為妙。

進了縣衙門,池大老爺在花廳裡傳見;進廳磕頭,不敢仰視。奇怪的是池大老爺很客氣,也叫“朱大嫂”;更奇怪的是聲音好熟,不由得抬頭去望,這一望幾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大老爺!你不是——?”

“對了,我就是替你兒子看病的走方郎中。”池大老爺說:“你不要怕!你只要說實話。我知道你的境況不好;你說了實話,我送你三十兩銀子,或者買兩畝田,招個人種,或者做個小生意,撫孤守節。總教你日子過得下去。”朱大嫂又驚又喜,思路也靈活了;很快地想到,要問的必是林家“鬧鬼”的故事。

然而細想一想,就只驚不喜了;說了實話,後患無窮。二三十兩銀子賣一條性命,太划不來。

不說又如何?看這位大老爺,人很精明,推託搪塞,一無用處;如果弄到頭來,“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更划不來了。

正在左右為難的當兒,池大老爺已開口動問,果然就是林家“鬧鬼”的事。

“大老爺,”朱大嫂囁嚅著答說,“我不敢講。”

“為什麼?”

“我怕惹禍——”

“惹什麼禍?一切有我作主。”

“眼前有大老爺作主,我自然不怕。不過大老爺是要高升的;我在這裡一輩子,以後的日子怎麼過?”

話倒也有理。池大老爺便問:“那末,你要怎樣才肯實話?”

“除非— ”朱大嫂下了決心,“除非送我回寧波;我孃家在寧波。”

“那容易。我不但送你回孃家;而且等破了案,我另外還要撥一筆錢,為你養老。不過,你不能有一句假話”

朱大嫂到此地步,一無顧慮,當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她說她上工的第三天,就聽到採春房裡有響動;問他家老僕林福,說是“鬧鬼”。朱大嫂心裡自然害怕,少不得細問究竟;卻為林福告誡:“那個鬼不害人;只別理他,也不要跟外人去說。見怪不怪,自然無事。”

然後有一天,白晝經過採春的院子,亦聽得有男人說笑的聲音。她心裡在想,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