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嫂搖搖頭:“誰來看顧我們苦命母子S ”
“對面呢?”池大老爺說,“對面林家的那位老太太,慈眉善目,倒像個肯做好事的。”
朱大嫂微微撇嘴,笑了一下;是苦笑也像冷笑。
“怎麼?”池大老爺緊追著問,“莫非我看錯了人?”
“郎中先生見過那位林大太?”
“沒有。我不過聽人說起。”
“怎麼說法?”
“說林家那位老太太人很好,卻想不到會遭那麼一件禍事——真正閉門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好心不得好報。”
朱大嫂搖搖頭:“心好不好,不知道。不得好報卻不見得。”
這話就深了,池大老爺不敢大意,越發裝得不經意的閒談樣子,“一個入贅女婿無緣無故投了河;老來無靠,豈不是不得好報?”
“誰說他老來無靠?”
“靠誰?”
這句話問得太急;朱大嫂似乎突然警覺,強笑著說:“她家有田有地;愁什麼老來無靠?”
顯然的,這不是真話。池大老爺深為失慘,不該操之過急,引起她的猜疑;也因為如此,不宜再問,當然也不能枯坐相對;想一想,正好從孩子身上獻些殷勤,爭取朱大嫂的好感。
於是,他又用新絹替嬰兒拭嘴,再一次上了吹藥,口中問道:“孩子斷了奶沒有?”
“斷了。”朱大嫂說,“我身子不好,沒有奶,只好讓孩子受苦。”
池大老爺抬起眼;眼中一半真、一半假的憐惜之色,“朱大哥去世了,就留下這點親骨血。朱大嫂,”他用一種似乎唐突,但充滿了善意聲音勸說:“你也該早作個打算。”
這是勸她再嫁;朱大嫂的臉紅了,低聲答道:“也要有人要我呀!”
池大老爺說不下去了。再說下去,倒像打算毛遂自薦似的。然而又不能不說下去;想一想把話拉了回來,“撫孤守節,當然是好事。”他說,“我說你要早作個計算,是總要想個活得下去的辦法。朱大嫂現在的日子怎麼過?”
“原來是‘幫人家’;幫的就是郎中先生你剛才說的林家。後來——”朱大嫂無緣無故地住了口。
池大老爺大為興奮,但也大為焦急;朱大嫂欲言又止,自是有礙口的話。看樣子她很謹慎,不是那種好說是非的“長舌婦”,所以套問無用,必得施展什麼手段,才能通她吐露幾句要緊話。
於是他凝神想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了。必是她家出了什麼是非;朱大嫂是安分守己的人,所以在她家待不下去了。”
“不是。她家有是非,與我們做下人的不相干。”
這話又漏出點意思,林家確有是非;池大老爺裝作不解,點點頭說:“看起來外面的話靠不住,說林太太為人好;其實不好。”
“那倒也不見得。”
“我只當是她待下人刻薄,所以你待不下去。既然還不錯,何必辭出來?”
“因為,”朱大嫂說,“她家鬧鬼。”
越說越玄了!池大老爺靈機一動,突然間收斂閒談時常有的微笑,正色問道:“朱大嫂,怎麼個鬧法,請你說給我聽聽。”
“其實我也不大清楚。半夜裡常有響動,說說笑笑,有時候第二天還掃出一地的雞骨頭;我問那裡的一個老傭人,他告訴我說:鬧鬼!還教我不要多問。我看看不是路數,心裡怕得很;所以就辭了東家。後來— ”朱大嫂咽口唾沫,又把話縮回去了。
光是這段“鬧鬼”的情形,在池大老爺已大有所獲;為了印證確實,還得問一句:“響動是在什麼地方?”
朱大嫂緊閉著嘴,息了好一會才說:“郎中先生,我不便說了。再說就是是非。”
不用說,響動是在採春房裡。池大老爺臉色越發深沉,“朱大嫂,你不可不相信鬧鬼。”他說,“我在茅山學過法術,會書符篆,專門拿妖捉鬼。回頭我在你家看過了病,請你帶我到林家;我去替她們捉鬼。”
“不,不!”朱大嫂驚惶失措地說,“現在不鬧了。她們家也忌諱;請你不必多事。”
這一下越發證實了其中大有文章;而且朱大嫂定知其詳。只是話已說得很明白,不願招惹是非;那就不必再問,問亦無用。
於是等小福配了藥來,池大老爺親自動手,用乳缽研成“柳青散”,留下一個吹管,指點了用法,收拾藥箱離去。朱大嫂千恩萬謝,送出門外;卻還不甚放心“捉鬼”那件事,眼看郎中先生往林家相反的方向走遠了,方始關門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