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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難關

因此自從趙二郎歿了後,張氏母女管趙大郎家陸續又借了二兩多銀子瞧病抓藥,才撐到如今。銀子花了,可張氏的病卻並沒有好起來。想是為結髮多年的丈夫突然遭了橫禍而亡,她心裡鬱結悲痛,又加上家裡頭缺吃少喝,隔壁的大嫂吳氏數次上門來討債,這煩心事多,壓力也大,正應了一句古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所以捱延到年後倒越發咳嗽得厲害了。

張氏咳嗽了好一陣子,漸漸止住,只是又咳出了一頭虛汗,面色也越發蒼白。趙梅兒忙又另去拿了塊舊帕子來替她擦拭額頭的汗,一邊擦一邊小聲問:“娘,外頭那牙婆馬氏又來了,要去開門不?”

之所以趙梅兒會這麼問,實在是知道自己孃親對這牙婆馬氏有些成見。原來先前來替吳縣西門外那魏員外上門來提親的就是這馬牙婆。

說起這馬牙婆在吳縣城裡也很有些名聲,算是專給富貴人家辦事的老行家。除了平時給吳縣城裡的富貴人家送些採買來的廝兒使女外,還替人說媒。趙二郎沒死前,馬牙婆為了替魏員外提親,很跑了幾次趙家。結果被趙二郎兩口子婉拒了,便也不再登門了。只不過等到趙二郎遭橫禍而死,不知道她從哪裡知道了張氏母女欠了債,日子過得艱難,便又再次生起了替魏員外說媒的心思,在年前臘月二十登門重提舊話。本來她以為這一回張氏怕是會鬆口,沒曾想最後張氏還是搖頭說不行,讓自己的二女兒趙蓮兒送客,並說請馬氏以後都不要來了,說自己不能違背亡夫的心意,否則以後沒臉下去見他。

馬牙婆當時悻悻然地走了,張氏母女都認為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想來她應該是不會來了。沒想到這過了年才正月初三,這馬牙婆又登門了,還說又帶來了什麼好訊息。

“梅兒……別管她。橫豎她進來也是說那些,無論如何,我不能答應……”張氏喘著氣道。

趙梅兒應了聲“是”,便又說:“娘,你剛吃了藥,且先躺下罷。”

說完便上前去將張氏背後的一個枕頭放下,再扶著她慢慢躺下,最後將兩床半舊的棉被拉起蓋在她身上。

張氏躺下後並未立即閉眼,見自家女兒又去拿起個繡繃打算繼續繡從城裡香園繡坊拿出來的繡活,便說:“梅兒,你拿了繡活上床來繡,底下坐著凍腳。”

因為家裡處境艱難,趙梅兒和趙蓮兒兩姐妹做繡活換兩個錢只能勉強餬口,根本沒錢去買木炭來燒火盆,除了熬粥時,那外頭簡陋的小廚房的灶上有些熱氣外,這邊三間房裡一冬天就凍得跟個冰窖一樣。

趙二郎死前,這個趙家老院子裡的三間正房,中間一間是待客的堂屋,趙二郎兩口子住了西屋,趙梅兒和趙蓮兒兩姐妹住了東屋。等到趙二郎死後,張氏病倒,趙家兩姐妹為了照顧生病的孃親,便索性挪到了西屋來住,把那邊房裡的棉被也抱了過來,母女三人擠在一個床上也暖和些。

“娘,你不說我也得上來,昨兒晚上下了一夜的雪,這會兒雖然停住了,必定是更冷的。在床上坐著挨著你也得些兒熱氣,手不那麼凍,活兒也能幹得快些。”趙梅兒唇角微彎道,一面說一面脫了腳上去年做的已經有些擠腳的棉鞋,上了床,揭開張氏腳這邊的棉被坐下,再把那個放在床邊的繡繃拿起,手捏著繡花針開始飛針走線地繡起來。

張氏躺在枕上看了自己的大女兒一會兒,不禁長嘆了口氣,有些黯然地說道:“梅兒,都是娘沒用,你爹走後,不但不能看顧著你和你妹子,還拖累你們,讓你們兩個小小年紀就這般操勞,我這心裡委實難受……”

趙梅兒聽自己娘又這麼語帶悲聲地說這些話,便停住了手中的繡活,抬起頭來看著她寬慰道:“娘,快別這麼說。我和妹妹也不是小孩兒了,擱別人家早當是大人一般的幹活了。也就爹和娘疼我們,這麼大都沒讓我們吃過苦遭過罪,咱們家雖然沒錢,但我和妹妹覺著日子過得還算舒心。如今爹不在了,我跟蓮兒自然是要把這個家撐起的。所以,娘,你放心養病,快些好起來才是正經。等你病好了,我相信咱們一定能度過眼目下的難關的。”

張氏聽了自己大女兒的話,也知道她這是在寬自己的心而已。先不說自己的病,就是如今的世道,一個女人家死了丈夫,沒了生活來源,又帶著兩個女兒,哪有那麼容易活下去。再有,女兒家能撐起門戶,這種話她沒聽過,這種事情她也沒見過。可是她雖然明知道自己大女兒說這話出來時寬她的心,但聽了心裡還是一暖,不管怎麼樣,這些話還是中聽。丈夫生前在世的時候,自己一有煩心事,他常勸的一句就是,“明日自有明日憂,且把今日過好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