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恨也沒有解開。”然而,面對國難當頭,堅忍的隆裕竟能說出“悔不隨先帝早走!”面對“九夏沸騰,生靈塗炭”之際,竟然敢挺起胸膛,把幾千年來所形成根深蒂固、固若金湯的家天下,以政治家的眼光,和平地拱手相讓了。儘管她是“乃實不得已也”的,可畢竟是個石破天驚的、泰山石敢當的壯舉。
隆裕,不僅成全了清室保留帝號,成全了袁世凱,也成全了民國。在她去世不到半年,袁世凱脫下前朝的官服,穿上現代化制服榮登中國正式總統寶座了。
其實,隆裕是位以“率真”自許的人。這可以從她在長春宮過著短暫的“退處安閒,優遊歲月”的鬱悶時光裡寫下的條幅上,窺見她那時候的心境:
傳家有道惟存厚,
處世無奇但率真。
隆裕是一個有德操、母儀天下的帝國女人,也是一位能夠煥發永恆母性之光的人。
她敢於冒著罵名、冒著屈辱地宣告亡國,了斷南北對峙,這對她來說,不僅僅是勇氣,還是一種寬容,一種千古絕唱的帝國女人的寬容。
今後的歷史,再也無法重現或者模擬這樣一個“處世無奇但率真”的人了,而且,當“率真”的心靈被日後接踵而至的武力割據後,寬容在中國從此便曠日持久地缺失了。
任它“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也已然成了帝國女人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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溥儀:在帝制崩潰後一再消長(1)
溥儀,和他萎縮的帝國,在弱勢中不斷消長,這也是各派政治及勢力的消長。最終,溥儀一再心儀的帝國消亡了。
這原本是崩潰了的帝制,只因歷史時代的人物,大多還捨棄不掉。尤其是溥儀自己,更難割捨“皇帝”的稱號。
深受帝師影響的“人君形象”
在大民國“小朝廷”的年代裡,溥儀的復清思想,源於帝師陳寶琛。
陳寶琛(1848…1935),字伯潛,號■庵,晚號聽水老人,福建閩縣(今閩侯)人。1911年6月奉朝廷命派在毓慶宮授宣統帝讀書。辛亥革命以後仍矢忠遜清皇室,不忘“皇恩”,甘當遺老;長期與溥儀相處,既是“帝師”,又是“智囊”,深受倚重,對溥儀前半生的經歷有過難以估量的巨大影響。親見、親聞、親歷的故事,渲染當年“太平天下”的景象。陳師傅的這些說教,最後還要歸結到溥儀身上,一面讓“小皇上”“敬天崇祖”、“尊君親上”,一面又以“龍種自與常人殊”開導之,使其養成“捨我其誰”的帝王思想。
陳寶琛也教育自己的學生要善於識別“貳臣”。據溥儀回憶,陳寶琛曾列舉許多“貳臣”的名字,如既當民國總統又兼清室“太保”的徐世昌,既為清東三省總督又任民國奉天都督的趙爾巽,既已官至清朝江寧布政使並暫護兩江總督又接受民國總統委派出任參政院參政兼參議、顧問的樊增祥,既已當了清朝的道臺又出任民國印鑄局局長的易順鼎等等,認為這些人都不是伯夷、叔齊,他們做了民國的官,拿了民國的錢,是遺老中的變節分子,只能列名於“貳臣傳”。面對袁世凱上演“洪憲皇帝”醜劇的一幕,陳寶琛更認為是大叛逆,指袁世凱為“元兇大憝,自作孽,必不得善終”,同時為溥儀安全計,又暗中替他求神問卜。陳寶琛這種辨別忠奸的觀點,深深地影響著溥儀。後來,慶親王奕勖去世時,其家人遞上遺折,請求諡法。溥儀厲聲拒絕說:“奕勖受袁世凱的錢,勸太后讓國,大清兩百多年的天下,斷送在奕勖手中,怎麼可以給個美諡?”事後溥儀將此事告訴陳師傅,樂得他連聲讚歎:“皇上跟王爺爭得對!爭得對……有王雖小而元子哉!”
《我的前半生》中有一段話:“老師們對我的功課,從來不檢查。出題作文的事,從來沒有過。”事實並非如此。僅以怎樣當好人君為主題的小論說文,溥儀就寫過許多篇,如後來刊於《文獻》的《漢元帝論》、《孟子言仁義不言利論》等就是。溥儀在《論<左傳>鄭伯克段於鄢》一文中,還在篇首特別加了一句:“餘因陳師常責何不作文,萬不得已作文一篇曰……”可見陳寶琛督勵之嚴。
溥儀此文寫得有聲有色有情趣,正是陳師傅培養的活靈活現的人君形象,引錄如下:“餘讀《左氏傳》,至鄭伯克段於鄢、潁考叔諫一篇,不覺擊案大吼,直目厲色,急言曰:夫莊公者,欺母殺弟之人也;考叔知其為人,故譏諫之。彼雖改,然其奸雄固未減也。何則?莊公之從諫也偽也。其意使天下聞之贊其納諫也,豈不陋哉!觀其代許讓地及許大夫所言,皆系欺人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