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覺,天冷的時候有件棉襖,天熱的時候有個蒲扇,如此而已。
可為什麼,從宮裡到宮外,到處都有人要欺負他,對他使壞,別人看著他的眼光,為什麼,不像在看一個人,倒像看一條癩皮狗。
一條令人噁心的閹狗。
他心裡又恐懼又難過,縮在蕭墨存懷裡瑟瑟發抖,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才好。不一會,卻被一雙有些冰涼的手捧住臉,他愣愣地抬頭,看見自家主子平和的微笑,聽見他好聽的嗓音,在問他:“小寶兒,小寶兒,你是信我多些,還是信旁人多些?”
“自然,自然是信主子。”
“很好,那麼我只說一遍,你記住了。”蕭墨存微笑地看著這個自卑的孩子,道:“你人如其名,是無價之寶,在我心底如此,在身心疼你的人心底,皆是如此,莫管旁人如何說你,你都要相信這一點,好嗎?”
小寶兒微張大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蕭墨存憐愛地摸摸他的頭,道:“還記得我囑咐過你什麼?”
“做,做快活的人,做,自己覺得對的事。”小寶兒結結巴巴地答。
“對,還有一點,”蕭墨存微微嘆口氣,柔聲道:“人命可貴,要好好活下去。”
這兩人談話之間,場上卻起了變化。那名少年噗通一下跪地叩頭,連聲哭訴:“首領!您捨不得處置蕭公子,我等無話可說,可那數百條人命如何能輕描淡寫,一筆帶過?求您下令,殺了那朝廷來的閹狗,以祭我父母在天之靈,以慰我盟眾同仇敵愾之心啊!”
那百餘名苦主,正是滿腔仇怨無處可發之時,雖說人人對蕭墨存恨之入骨,可適才蕭墨存一番言說,已然將那內奸之名摘得七七八八,況有沈慕銳在,他們心底也明白,今日怕是動不得蕭墨存分毫,只是如此一來,那家破人亡的血仇,又待尋向何人?聽得少年如此一說,這些人紛紛跪下響應,心中均想,殺不了大的,殺個小的解恨也使得。
人被仇恨一矇蔽,常常容易陷入此等偏頗心境,而若百餘人一起哭號,那怨仇的物件,便直指小寶兒,殺個把小太監,便成為毋庸置疑的一件事。場上其餘眾人,便是明辨事理,卻也犯不著在此為一個無足輕重的小太監說情,有些人甚至心忖,殺了那小太監也好,只要那小太監替蕭墨存一死,晉陽公子才真正保了下來,既全了沈慕銳的面子,於苦主也有了交代,對盟內其他弟兄,也有了說法,今日的水陸道場,才算功德圓滿。
蕭墨存一掃全場,便已明瞭這些人袖手旁觀的態度,心下冰冷悲憤,正待說話,卻聽得臺上的徐達升單腳跳了出來,大聲吼道:“放屁,放屁,通通放屁!什麼叫盟主捨不得處置蕭公子就該殺個小太監來洩憤?你們當這是集市上做買賣,陪不了大的,就賠小的?”
眾人盡皆愕然,料不到那平日裡吊兒郎當的二當家竟然會氣急敗壞,全無形象,跳腳出來罵,連竄掇哭號的一干人等,也不由停了下來,有些發愣地瞧著徐達升。只見徐達升臉色鐵青,眼神銳利,顯是氣得不輕,他接下來更是語驚全場,大吼一聲道:“老子不怕跟你們說,那小寶兒是老子失散多年的弟弟,誰要殺他,就是跟老子過不去!老子兄弟在宮裡受苦多年,如今好容易跑了出來,一天好日子沒過,倒讓你們拿來祭旗,做那刀下的冤死鬼。告訴你們,沒那麼便宜!有那不服氣的,只管上來跟老子理論。”
此語一出,底下頓時像炸開了鍋,小寶兒驚愕地張大嘴,瞧那老愛捉弄自己的打壞人,有茫然地看自家主子,怯生生地道:“不,不能夠啊,我爹,我爹只……”
一句話沒說完,剩下的都讓那隻冰涼的手捂住,抬頭正見蕭墨存好笑地道:“噓,乖,他說是你哥哥,便真是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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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
“別說話。”蕭墨存低聲問他:“你身上可有胎記或者明顯的痣?”
小寶兒恪醍懂,老實回答道:“胸口,有,有一顆紅的。”
蕭墨存點點頭,安撫地摸摸他,正聽見那領頭的少年冷笑道:“二當家,天下誰不知,懷川徐家有子三人,皆是江湖上人人景仰的狹義之輩,尤其幼子徐達升,乃徐夫人四十所生,自幼天資聰慧,武藝謀略當世一絕,卻從未聽說,徐家還有第四個兒子,想那徐家二老有了許二當家,已然是老來得子,若說還有個小了十來歲的兄弟,於人倫清理,只怕都說不過去吧?”
這番話人人聽了,皆點頭暗忖,不知道這小太監與二當家什麼關係,二當家之顧要救他性命,情急之下,這謊話編得也忒離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