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腳地上像土匪的五虎,喉嚨早就發癢癢。這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說話了,於是他朝當腳地上挪了一步,看著坐在土炕上的吳石柱說,大哥,還有大嫂,我們離家在外,也是為逃一條活路,現在來到這裡,這裡確是個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也能活人,有不對的,大哥大嫂多指教。
五虎的話剛說完,二牛就摸著他那顆禿頭說,咱就這麼幾號人,好好擰成一股繩,不信把世事鬧不紅火。
眾人都點著頭。
這時候,土缽缽窯裡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熱火起來,大夥兒有說有笑,再不感到陌生和彆扭,好像是一家人一樣。
夜裡,吳石柱和李狗娃們這一夥人啦了好長好長的話,誰也覺不得瞌睡,直到杏花抱著吳貴在後炕上開啟了呼嚕,他們才戀戀不捨地離開。
臨走的時候,李狗娃沒應說他們現在連鍋也快揭不開了,吳石柱就已經看出來一樣地說,開春了,知道你們現在沒糧,明天你們都到我這兒拿上一些,餓不死我,也死不了大夥。
夜很深了,沒有風,只有星星很明很亮。李狗娃離開了吳石柱家的那眼土缽缽窯,高興地回家睡覺去了。然而吳石柱躺在土炕上怎麼也睡不著,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什麼,反正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頭一回感受到什麼叫失眠。
生命河 第十五章(1)
吳石柱的心病叫李狗娃和他的同伴給治好了。
吳石柱再不鑽在土缽缽窯裡愁眉苦臉,李狗娃給他下了氣,他的心情就很不一樣地舒暢了,把過去那些恩恩怨怨忘得一乾二淨,像原來那樣地視李狗娃是他的好兄弟。
李狗娃正在困難頭上,當大哥的吳石柱不會袖手旁觀。雖然他對李狗娃那種所作所為十分惱火而生髮出怨恨,但是生米已經做成了熟飯,李狗娃不僅把人領到石馬坬,而且還在石馬坬修下了窯,看這樣子,吳石柱就要跟這夥人打一輩子交道了,除非他離開這個地方。可是他離開這個地方又能到什麼地方呢?他又敢去什麼地方呢?現在可不同他一個人的那個時候,有婆姨兒子,眼看就是四口人的家庭,說不定柳樹灣村裡的人正到處捉他,要他給柳二叔償命。
唉,他只能在這棵歪脖子樹上往死裡吊了。
吳石柱能夠在李狗娃最火急的時候替李狗娃解燃眉之急,李狗娃心裡十分感激。李狗娃再不為沒糧犯愁了,這幾年,吳石柱鑽在這深山老林裡攢了不少糧。因此那夜裡吳石柱一見李狗娃和他那些同伴們走進家門,並且撲在他懷裡傷感地哭訴了一頓,感情的大壩一下就讓李狗娃的淚水給沖垮了,而且連他婆姨的話也聽不進去,天一閃明,就站在礆畔上,喊叫李狗娃和五虎到他窯裡扛糧。
李狗娃趕快從土炕上爬起來,高興得連褲子也顧不上系,提著褲腰,急打慌忙地跑到院子,吆喝四錘趕快叫人。這些灰後生們,頓時像瘋了一樣地從石魚河裡跑過去,蜂一樣擁到吳石柱家,扛上吳石柱家裡的糧,喜盈盈地回家去了。
吳石柱看著李狗娃和他那些同伴高興地離開他家的樣子,心裡很高興很踏實,像勞改釋放的犯人一樣從土缽缽窯裡走出來,感受著陽光和空氣,那種苦悶難累痛苦不安很快蕩然無存。
杏花不像吳石柱想到的和看到的那樣,她覺得李狗娃這小子不是個東西,要起摟在懷,不要掀下崖,看他回到石馬坬,簡直就不知成了誰得顆兒,眼裡還有他們夫妻倆?引上他那些狐朋狗友,像瘋子一樣,沒多長時間就挖了窯,現在是揭不開鍋了,才記起吳石柱。杏花從內心裡反感李狗娃。杏花並不是紅黑不分的那號女人,李狗娃引上他的同伴到她家裡扛糧,她雖有些氣憤,卻並沒有阻擋,等李狗娃那夥人得意地扛上糧從她家離開,她便氣憤地質問吳石柱,李狗娃是你什麼人?你把他親得。
吳石柱看了一眼坐在炕上挺著大肚子的他婆姨說,你嘮叨什麼,總不能叫他們餓死麼。
餓死也活該。
可他是我救下的。
救下的還那樣折騰你?
唉,你別嘮叨,狗急了還跳牆……
吳石柱說的話,杏花不一定理解,他不願意和他婆姨吵來嚷去,他很想到山裡走一趟,不知山裡成了什麼樣子,心裡實在憋得慌。因此他也不理杏花給他嘮叨什麼,一聲不吭地從門裡出去,到山裡去了。
半後晌,吳石柱和李狗娃有說有笑地從山裡回來。他推開那扇木柵門,剛抬腿從門裡跨進去,頓時被窯裡的情景給嚇壞了,杏花躺在土炕上,土炕上流有很多血,在血跡斑斑中,有不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