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走到村巷的盡頭拐一個彎,又走過幾家人家就到了黃鬚公的宅子。她邁上臺階,舉起手拍門,然而沒人應。她覺得裡面很亂,燈火通明,往門縫一瞧,看見許多人影在往後門搬東西。她又使勁拍了拍門:“黃鬚公!黃鬚公!”
有人走來,把門開啟了。她看見裡面兩邊牆上插著松明,黃鬚公正在屋中間指手劃腳的指揮著家裡人往外搬東西。她邁進門,向黃鬚公跑了去,未到跟前就哭開了:“黃鬚公呀,你要救救我呀……”
“啊呀,這不是細無娘?這麼晚了,有什麼事?”
“黃鬚公,你要幫幫我啊。我家細無今天下午被灶德家五兄弟給打死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叫我怎麼辦?我的男人整日躺在床上,我一個婦道人家,連一個幫手都沒有。我現在是連一點主見都沒有。你是村裡的長老,德高望重,一定要幫幫我啊,讓我那可憐的孩早日入土為安呀。”細無娘說著就跪了下去,但黃鬚公很快抓住了她的雙手。
“啊呀,細無娘,你這是幹嘛?下午的事我也聽說了,灶德家那五兄弟……真是,細無娘,你看我正忙呢,不能跟你去,我要看著他們搬東西呢。我看你也趁早回去,葬人的事先不要管了,快去將家裡值錢的東西搬到菜園裡,不然就來不及了。明天一早,我再過去,幫你安排細無的後事,我帶幾個人過去。現在你快回去吧。”
“為什麼呀?”
“你不知道?他們明天一早就要燒甲長家的宅子了。弄得不好,這條巷子都得燒光了。”
“他們,他們是誰呀?”
“你怎麼什麼都矇在鼓裡?看來你家細無真是死得冤了,你家細無不就是因為這燒房子的事被打死的麼?他們還有誰呀,不就是方家的方頭鬼?今年村裡死了這麼多人,出了這麼多事,不就都是方頭鬼回來鬧的麼!”
“可怎麼灶騰家、鹹魚家、叢樹家大門緊閉,一點動靜都沒有?我來的時候,整條巷子都是黑的,一點響動都沒有。”
“沒到時候啦,到下半夜他們就像耗子樣都出來了。他們都在等著灶德家拆房子呢。他們也不想想,灶德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拆自家的房子?更何況他家老四也死了。細無娘,你快點回去吧。”
“這叫我怎麼辦呢?細無屍骨未寒,房子也不能住了,天啊,這到底怎麼啦!”細無娘一聽束手無策,忍不住又要哭出來。
“你快回去吧。要不就來不及了。細無又不在了,你家就你一個人,老牛也幫不上力。你先回去整理打點,等我家搬完了,再打發我家發頭和爭尾去幫你。”
細無娘聽見“就她一個人”的話,悲從心來,感到獨苦無助。她強壓悲痛,急忙哆哆嗦嗦往家裡跑。她一路都在想,要不要把細無死的事告訴躺在床上的老伴老牛?這些年來,老牛已經變得越來越煩人了,躺在床上什麼也幫不上手,還要幫他弄屎弄尿,而每次幫他弄屎弄尿,都還一百個老大不願意,說是故意折騰他。可要是讓他知道家裡丟了一根柴,失了一隻雞,就會整宿整宿睡不著,說夢話、糊話,徹夜嘆氣。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能把細無死的事告訴他,他要知道細無不在了,一準活不下去。“該死的不死,不該死的倒死了。”她真希望死的是這個老不死而不是她那可愛的細無啊。
她把細無的屍首抱進前堂,——屍體已經冰涼沒有一絲熱氣。她走進裡屋,老牛沒有睡,睜著眼睛在等她。“細無呢?”他問。“你別問他,他已經死了。這回我看你這老不死的是真的要挪挪窩了,不動也不行了。你快把你床上的東西收拾收拾,尿壺、屎盆,還有那些髒衣服。”“細無去哪裡啦?這麼晚還沒回來,他到哪裡去野啦?這個短命鬼,就知道湊熱鬧,愛往人堆裡扎,總有一天他會當別人的替死鬼。”“他已經當了別人的替死鬼。你快收拾你的東西啊。”細無娘有些哽噎了。
細無娘不再理他,偷偷地抹去眼角上的淚水。夜已經很深了,豆油燈忽閃忽閃的,照見屋裡零亂不堪,真不知道從何處入手。她先要整理東西,準備準備,好在黃鬚公已經答應將派他的兩個兒子來幫忙。她的一雙手機械地動著,像是沒有了任何思想,然而,細無那英俊的身影總飄在眼前,使她難於集中精力做手頭的事。這孩子今年才十九歲,整天快快樂樂的,和村裡人說笑打諢,只要有他,老遠就能聽到他的笑聲。開春以來,她正盤算著給他定一門親事呢,好收收他的野性,也能儘快抱上孫子,可……。她再也看不見他了,她真想躺下做一夢,到夢中去和他相會,可現在連做夢的機會都不給她……
突然間,大約到下半夜,她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