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要來扒我家的房子,我們不同意,就打了起來……”
砸門聲越來越響。
“他們幹嗎要拆我家的房子?”灶德問。
“他們說,我家的房子明天反正要燒了,拆了,就不會燒到他們家。”
“他們沒說將來再幫我們蓋?”
“沒有。”
“沒有?沒有就不讓他們拆,要燒大家一塊燒。”灶德惡恨恨地說。
“可老四被他們打死了……”
門砸開了。一群人衝了進來,個個手裡舉著傢伙。當看見躺在地上的兩具死屍時,都駐了步。兩個女人抱著死屍在痛哭。四兄弟對他們怒目而視,嘴角上流著血。灶德從地下站起來。
“你們都出去。你們不是要拆房子嗎?你們都出去,房子我們自己拆。”灶德一步步向他們走了去,這些人像是害怕起來,一步步往後退,一直退到了門外。
“煩你們誰去將細無大娘叫來。叫她來收屍。”灶德說完,轉身走進了後院。
不一會兒,細無娘哭著喊著跑了來,剛才參與打架的那些人看見,一個個都躲開了。“我的兒在哪呢?我的苦命的兒在哪呢?”她衝進屋,一眼就看見了躺在地上的兒子,撲了上去。
“我的兒啊,剛才都好好的,怎麼就死了啊。我們活了半世,就你一根獨苗,以後叫我們怎麼活啊。兒啊,你的臉怎麼被砍成這模樣了,是哪個挨千刀的害了你啊。你告訴我,讓娘和他拼了。我也不想活啦!”
細無娘是個半白的老婆子,一頭白髮散亂地飄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她突然從地下站起來,一把薅著了灶德的衣領。“灶德啊,我們鄉里鄉親,無冤無仇,你怎麼能仗著人多殺人呀。你家不是人多麼?那乾脆把我婆子也殺了。”灶德本己是氣憤悲痛難忍,而今又被這個瘋婆子薅著衣領,覺得很是丟臉,就用勁掰開她的手,“瘋婆子,你撒手。你以為我不敢呀!”細無娘怕了,又回過頭向那四兄弟衝了去,“你們誰殺我兒的?就把我也殺了吧。”
“誰?是他。”老大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老四。
細無娘這才看清不遠的地上也躺著一具屍,蓋著白布單子;兩個女人正在那裡抽泣。
“這……這是為什麼啊?天老爺啊!”細無娘這回叫了起來,看上去像是真的是要瘋了。
“哭,哭什麼呀!要哭回去哭。快回去打發人來把屍首抬走。”灶德說,“你家死了人,我家也死了人。可我家還要拆房子呢。好好的房子,住了多少年了,可你們上門來逼著要拆了。我們又找誰去說理呀。”
這幾句話說到了家裡兩個女人的心上,她們聽了又放聲哭了起來∶“天啊,天啊,這是為什麼呀!”
誰都沒想到這事會鬧出人命來。當事情冷下來後,那些來拆房子的,每個人心中都害了怕,在高水家幫助搬東西以便搬完後就拆房的人也陸續逃回了家。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有幾顆星星亮了起來。灶德家裡傳來了陣陣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哭聲,聽上去格外淒涼。這哭聲預示另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誰也沒有告訴細無娘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去通知報信的人也只是說,灶德家出人命了,她家細無快不行了,讓她快去看看。她家只有細無一個孩子,老伴癱在床上已三年了,一家三口守著幾畝薄地在村裡夾著尾巴過日子。此刻,她在灶德家嚎哭了一陣,就被灶德一家趕了出來。她抱著細無的屍體一步一步往家裡走。一頭白髮飄在臉上,她的眼淚已經哭幹,嗓子也啞了。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村弄沒有了一個人,只有幾條狗跟著她。她路過灶騰家、叢樹家、鹹魚家時,這些人家大門都關著,屋裡也沒有點燈,沒有任何聲息。就在下午,就是這些人起勁竄掇著她家細無去灶德家拆房的。
“孩啊,你就這樣走了,以後叫娘怎麼活啊。”細無娘把屍首放在門前的臺階上,她看不清他的臉,只好哆哆嗦嗦地撫摸著他那血肉模糊的臉。她不敢把屍首抱進家裡,怕癱在床上的老伴知道。她默默坐在臺階上,看著天邊的泛白的星星。她不知道怎麼辦。這時,百姓村沉浸在寂靜裡,好像下午並沒有發生過一場械鬥。只有幾條狗在身邊噗噗地跑過。
不一會兒,細無娘看見灶德與高水家的菜園裡燃起了火堆。火堆上的火苗往上竄,照著圍在它四周的人影不住地晃動。哭聲已經沉寂下去了,倒是高水家偶爾傳來那老太婆的哭聲與高水的叫罵聲。
細無娘不知坐了多久,她突然想起要去找黃鬚公,求他幫助安排兒子入土的事。她站起來,摸著黑跌跌撞撞向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