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就舉起鋤頭,一鋤頭腦砸了下去,只聽得“撲”的一下,那人倒了,走上前細瞧,果是癩痢頭家桌布,躺在地上,滿臉是血,也不知是死是活。“我讓你逃!”他憤憤地說道。這時,草癟撲上來,一把將黃老大推開,趴在桌布身上哭開了∶“桌布死了,你們把桌布打死了!”黃家另兩子也趕到了,大哥說∶“走吧!”於是,三人扛著傢伙得勝走了。
癩痢頭一家趕忙把桌布扛回菜園裡,女兒哭著去把洪先生請了來。一檢查,瞭然無事,原來那一鋤頭柄砸在了他背的兩個枕頭上,一時昏死了過去而已。一家人把洪先生送走後,大頭交代說:“對誰也不要說洪先生來過。”因此,當灶德家發運找到他家時,他們怎麼也不願意說洪先生來過。
洪先生從癩痢頭家歸來,剛進家門,又有細標家派人來請。原來細標一大早起來,像往常一樣去河裡挑水。大霧濛濛,不辨東西,通向河邊的這條石板路只能看清幾步遠。細標並未睡醒,更兼露水掛滿了鬚髮眉毛,於是,一路上挑著水桶幌幌噹噹、懵裡懵懂地踱著。剛出村口,冷不防和對面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這人不是別個,正是斜對門的六指,也剛從河邊挑一擔水回來,也是低了頭只顧走路。這一撞不打緊,六指被撞得退了幾步,那擔水桶紮實地摔在地上,雖未倒地卻已散架,一條條水線從木板縫裡射了出來。六指心疼異常,蹲下身查驗了一會,口裡罵道∶“你是瞎子呀!怎的不看人?”細標也撞得不輕,下巴磕上了六指額頭,下槽牙頂在了舌尖上,頓時疼得說不出話。他“呸!”地吐了一口血,也罵道∶“你罵誰呢……你看我舌頭都碰破了。”“那是你老婆咬破的,你看我的水桶都裂了啦。”六指說。細標火起,說:“是你的水桶重要還是我的舌頭重要?”“那是你自找,怪得了誰?誰叫你不看人?你要賠我的水桶。”“你怎麼這樣不講理呀?”“你才不講理呢。”兩人越吵越兇,終至於打了起來。開始是用手推,後來就在大霧中掄起了扁擔。細標昨天晚上和老婆折騰了一宿,已是體乏氣虛,終是吃了大虧,腰上腿上很著了幾下扁擔,後來他拼了命,衝了上去,終於一扁擔揍在了六指的額頭,掀開了一塊頭皮,鮮血頓時流了下來。兩人都嚇得住了手,各自奔回家中。所以,洪先生看完了細標,就去了六指家。
洪先生還沒從六指家出門,沒尾巴根的人就來請了。沒尾巴根家是兄弟起了內訌。一早起來,弟弟就蹲在後院的茅坑上拉屎。今天一天大霧,什麼也看不清。蹲下不一會兒,看見哥哥也提著褲子從霧裡走了過來。走到跟前,哥哥對弟弟說:“快點!我等不及啦。”弟弟沒有在意,因為每天早上都這個樣子。哥哥提著褲子開始哆哆嗦嗦轉圈,彷彿被凍著了。弟弟好奇地望著這一天大霧,一面用手摸著那根翹起的*,彷彿進入忘我的境界。“快點呀,我……”哥哥的腰都彎了,他突然發現弟弟眼睛瞪得周圓,喘著粗氣,右手不住在屁股下“撲撲”地動。哥哥氣急敗壞,上前照臉就是一拳,弟弟頓時躺倒了——差那麼一點就掉下糞缸,滿嘴是血,下巴脫落了,用手一摸,掏出一顆門牙。——其實這事算不得稀奇,百姓村人家早上起來爭廁所的事家家都有,因為吃得多就拉得多,雖說他們還到野外遍地拉屎。但像他家兄弟因為爭茅廁打傷人的卻不多。 。 想看書來
第二部第九章
第九章
這幾天,人們都低聲說話,議論的是灶德遭報應的事,但喻意似乎更為深遠:是想從灶德遭報應進而聯想到方頭鬼。吃罷早飯,總有那麼三五成群的人集在某一家的大門門檻前。這些人都很興奮,但議論時總覺得言詞不夠,他們搜腸刮肚,想來想去還是那幾句話。因為對方頭鬼誰也不敢明說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但要人意會不能憑空,總得有些暗示才成。平常說得最多的是“瓦也有翻身的時候”,但這一句是說受苦人不會一輩子受苦,總會有見天日的那一天。其主要意義在於自我安慰,並沒有對惡人懲戒的意思,因此是辭不達意的。——幾十年後,進山的解放軍小分隊的一個宣傳幹事挖掘這句話更深的意義,勸誡大家批鬥方頭鬼,這是後話了。還有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但這一句連他們自己都不大相信,多少年來從沒有得到很好的驗證。他們都覺得自己是善人,卻從沒有得到善報:既沒有兒子當高官,也沒有挖到一處寶藏。既然善不得善報,那惡也難說會有惡報;——時候未到?要等到什麼時候?如果要等到自己老死之後,那就等於無有。方頭鬼剛回來,長老水鏡先生曾說:“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不識字的鄉下人都聽得懂,聽上去似乎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