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時時刻刻都要當心,人要是看見厲鬼——厲鬼一般是挨著牆根走的,躲不快魂魄就會被其斂走。人們問他有什麼辦法可以避開厲鬼,他說:“有,就是要多吃飯,多睡覺,不要出家門。”他說,一般人要是七天不睡覺,他準能看見鬼,不過對於他,卻需要七七四十九天才成。為了能捉到這潛進村的厲鬼,他已經熬了有不知多少個不眠之夜了,以致於自己變得面黃肌瘦,鬚髮灰長,彷彿一下子老了十歲。他對人說,這鬼總是躲著他,有時在河岸邊狹路相逢,鬼就潛到河裡去了。人們都將信將疑,不過大多數人都相信了。只有銅缽不以為然,說:“放屁!夏天就是他找的人冒充落石鬼砸我的菜園的。”這話傳到黃鬚公那裡,黃鬚公說:“不錯。我以前是裝神弄鬼過,可這回是真的。我家老四就是著了厲鬼的道兒死的。”提起黃老四的死,銅缽就更不信實黃鬚公了。他說:“這個黃老邪,淨是胡說八道!”
全村除了銅缽,就屬根茂不信黃鬚公了(方頭鬼帶來那些人也是害怕鬼神的,在毒坤那邊的時候,也經常燒香拜佛)。根茂不信是基於他的經驗∶他覺得鬼遠沒有人惡。於是,他譏笑著對黃鬚公說:“黃鬚公,我看你都快變成鬼了。——如果這些事都是鬼做的,還要我這衙門幹什麼?”黃鬚公顯出頹唐的神色,帶著不稍辯駁的口吻說:“好,好,到時候自會知道的。”他拖著劍尖走了。
根茂對苗生說:“你放心,兩天內我給你找到屍首。”
根茂也帶著發運和華堂走了。回到衙門,他把腰帶解了——想讓自已透透氣,徑直奔方家老屋來。他遇見幫財,劈臉就問∶
“幫財,你他媽的,昨天夜裡你是不是又帶人去挖那女娃子的心肝炒吃了。炒吃也不叫上我,這回人家苦主可告到我的頭上來了。”
“沒有呀,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和那些佤兵討論開妓院裡的事呢,哪裡都沒去。倒也是,你這一說倒提醒了我,我竟把這美事忘了,可惜!可惜!”
“不是你……怎麼那屍首不翼而飛了!”
“你問我?我哪裡知道。”
幫財的神情不像是在說慌,再說,他們要真挖了那女娃子的心肝炒吃,也會叫上我的,根茂想。但這事就奇怪了,根茂一面想一面向老屋走去。在後院,他看見狗熊在地上拖著一個人在喂那兩條狼狗。他把那人拖著跑,然後把他吊在房樑上掛了起來,那兩條狼狗發了瘋似的一次次往上衝,跳上去撕咬。狗熊拍著手嘻嘻傻笑。
“狗熊!你他媽的,原來那屍首是你偷了來!”
“什麼呀?”狗熊看見根茂,停止了拍手,瞪著眼睛問。
“你這是幹什麼?”
根茂走近前才看清這並不是一具屍身,不過是吊了個布袋人。
“我在餵狗呢。”狗熊說,“三其那,阿虎拉,快停下來!”——他現在叫這兩條狗三其那、阿虎拉,這是那兩個佤兵的名字。
兩條惡狗搖著尾巴在狗熊的腳上蹭著。“你怎麼這樣餵狗,啊?”根茂說,“餵狗也不好好喂!”
“這是阿虎拉教我的辦法∶他讓我把肉放在布袋人的心口和頭上,讓狗跳上去咬。他說,這樣喂大的狗,將來讓它去捉賊人,就會跳上去一口將賊人的心掏出來。”狗熊說。
“阿虎拉那個雜種,他怎麼不教點好東西。”根茂不再理他,轉身往屋裡走,一面喊∶“三其那!三其那!”
“根茂叔,到底出了什麼事啦?”狗熊問。一頭狼狗正要去追根茂,他狠狠地踢了一腳,“他媽的,回來!不是叫你呢。”
“木匠傅家昨晚停在舊亭子裡的棺材裡的屍首不見了。這真他媽的出了怪事了。”根茂說。
“那人是不是沒死自已走了呀?不然怎麼會沒有屍首呢?都聽說有偷活人的,可從沒聽說有偷屍首的,怎麼會丟了呢?”狗熊說,“今天早上,我跟蛇手叔的隊伍出去遊街,路過亭子,就發現棺材被揭開了。這兩條狗還不住地跳叫,拉都拉不回來。”
“放屁!沒死怎麼會往棺材裡裝。”
“這也說不上來,這年月……”
這時,佤兵三其那懶洋洋地走了出來,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滿嘴是酒氣,他訕訕地看著根茂。
“三其那,你叫上阿虎拉、小個子、赤江佬、煙手幾個,跟我沿著河岸去搜山。不管是屍首還是活鬼,都要將她找出來。”根茂說。
“昨天夜裡站了一夜崗,現在還都沒有睡醒呢。再說,我們歸蛇手管,衙門裡的事我們不管。”三其那操著蹩腳的本地話一句一句地說。說完,揉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