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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部分

生那天一早為什麼這樣忙呢?這得從黃鬚公家說起。

原來,黃鬚公家的老四下葬後,一家人都悶悶不樂。因為是暴死野外,擔心其會變厲鬼,許多過去來往的人都不敢來探視。那天上午停棺在菜園裡準備發喪,四周掛上了白色幃幔,請來的鼓吹手站立在棺木兩旁,除了幾個本家,亦沒有人來弔唁。那些平素愛念佛號搬是非的老婦人專門尋了來,卻也只站在菜園外(決不把腳邁過菜園門檻)把頭伸進去點幾頭算是表達對死者哀悼。葬了兒子後,當天夜裡,黃鬚公就把菜園指為“暗房”(此地死過人的房子稱為暗房,生人一月不準進入,生過人的房子稱為紅房,生人也一月不能進入),一家人搬到菜園外居住,一個月之內誰都不能邁進萊園。

黃鬚公是個細心的人,想著年輕可愛的四兒,已命歸黃泉,不能再相見,不免老淚縱橫。平素他最疼此兒,打算讓他繼承自己的衣缽。夜深難寐,他就將那捆從桌布手裡借來的出了事的麻繩拿了來,藉著月色仔細檢視。雖說在拐樹時斷了繩索的事不為少見,然一般事先都有跡象,繩索長久使用破損之處亦可一目瞭然。他突然發現繩索的斷口異樣,非磨損所致,再細細尋找,又發現了兩處被人用刀割過的傷口。他當即把三個兒子叫了起來,幾人一商議,斷定老四為人所害。黃鬚公說∶“還是你們的娘說得對啊。”

第二天一早,三個兒子拿著斧頭、鋤頭和鐮刀,到癩痢頭家去問罪。他們用斧頭腦猛砸菜園大門。開門的是癩痢頭本人,當看見黃家的三個兒子像凶神惡煞似的站在門口,嚇得倒退了三步。黃家老大嚷著說,快叫你家桌布出來,問問他是怎樣害死我家老四的。癩痢頭一時沒聽清,還結結巴巴地問∶“你們這是——來幹什麼?”

癩痢頭在村裡也可說是個“沒有氣性”的人,二兒子桌布的性格有點隨他,其他兒子就不一樣:大頭兇而草癟鬼,老兒子還小尚還看不出來。正屋燒了以後,他們在菜園裡搭了個茅草棚,又挨菜園在原來的後院裡搭了一個,擺了兩張床給孩子們睡。頭天夜裡,幾個兒子和閨女都睡得沉,他也早早地就躺下了,想到明天起就要下地收稻子,一年最辛苦最勞累的日子就要開始,就忍不住想和老婆子做做夫妻之事,俗話講,“禾鐮下壁,*上吊”,從此以後兩三個月,誰都沒有精力再做這事了。因此,他這一夜他睡得很沉,天亮了也沒醒來,直到被砸門聲驚醒。

“來幹什麼?殺人償命,我們來索命來了!”黃家二兒子嚷著說。

雙方嚷嚷了半天,才明白是說他家的桌布把那老四謀害了。“怎麼可能呢?桌布那麼傻,怎麼可能知道去謀害人?”癩痢頭說。“不是桌布,就是你家其他人。——看看這繩子,怎麼解說!”黃家老大把那捆麻繩扔在他腳下。此刻,癩痢頭家的幾個兒子也都起來了,紛紛探頭探腦的看。

“這繩怎麼啦?”癩瘌頭拾起了繩子。

“怎麼啦?!還用我教你麼?這根繩子是你家桌布借的,上面明明割了幾處刀口,這不是故意害人是什麼?”

癩瘌頭好像聽明白了,他哆哆嗦嗦一段段摸著繩子,自言自語、不相信地說:“怎麼可能有刀口呢?”黃家老三怕他找不見,走上一步,指給他看:“再往前……就是這!”

繩索果然有幾處割過的刀口。鐵證擺在眼前,癩痢頭怵在那裡說不出話來。黃家三個兒子看見癩痢頭失了銳氣,舉著傢伙就要往裡闖。癩痢頭的老婆子突然從裡面衝了出來——她連褲帶尚未繫好——攔在了他們面前,說∶“我家與你家無冤無仇,幹嗎要害你們?你們可不能亂來啊!”

這些男人吵吵嚷嚷半天,其實都沒有這老婦人這句說得明白——按現代偵探學來說,就是要明白殺人的動機。可百姓村的慣例,婦人說話從來就沒有人聽,在通常的情況下,婦人插話,往往會被她們的男人趕開,彷彿這給他們丟了臉。男人會像趕牲口似的將她們趕到牆根底下去:“去!去!去!這個死屍,你插什麼話?這裡那有你說話的地方!”在百姓村,婦人素來被稱做災星,成事不足而敗事有餘。果然,這婦人插了這句嘴,立刻使形勢變得不可收拾。婦人的謙卑激起了黃家三子的鬥志,他們一把將老婦人推倒在地,舉起傢伙乒乒乓乓往屋裡殺。按固定的程式,他們先將八仙桌掀翻了,後再砸椅子、凳子。看看已無東西可砸,他們穿過菜園,打算殺到後院去。這時看見了大頭提著那把明晃晃的殺豬刀攔在了後院門口。這柄殺豬刀有一尺來長,刀身深藍色,兩邊的刀刃向刀尖收縮,那寒光似乎是沿著刀刃一滴一滴在刀尖上往下滴。要知道,大頭就是用這柄刀捅了銅笨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