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你們去就去,費什麼話!”小樣突然跳出來說,“我哥是橋頭燒粥的;我姐和娘都替方家做事。我們就是方家的人……你們費什麼話!”
“你姐替方家做什麼活?是不是做脫褲子侍候人的活?方家男人多,這活一般人可幹不了。”四虎譏笑說。灶德聽見這話,頓時羞得滿臉通紅。
“我姐才不脫褲……”小樣回過味來,氣得七巧生煙,本想倚借方家之勢來訓斥他們一頓,以洩掉入糞坑之恨,甚至都想好了那叉腰比劃的訓斥姿式了。此時,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好啊,你們怎敢罵人?你以為還是‘七虎’麼?呸!是七條狗!你們的狗腿是不是又癢癢了?我去叫人來,看你們敢不敢放肆,我要叫你們全在我跟前爬……”
這幾虎聽了,臉色發白。一個小小的毛孩竟敢當面說這話,堂堂“七虎”以後還能在村裡立足做人麼?其中二虎反應最快,連忙搭訕說:“小樣,他們不會說話,你別生氣。你跟我來,我請你吃點心,算是賠不是。”他一把拉小樣進去,一面用眼示意兄弟看著灶德。小樣果以為他們害了怕,洋洋得意挺著肚子進了裡屋。二虎突然一把捂住了小樣的嘴,用布塞入,跟著進來的四虎三虎急忙用繩捆了,放倒地上,後又跑進房裡抱來棉絮將小樣包起,操起木條、竹枝像打布袋一樣打了起來。一直打得小樣不再動彈。他們解開了繩子,挖出嘴裡黑布,小樣已不能說話。四虎三虎抬著他出來,交與灶德說:“小樣吃多噎住了,不能說話。”說罷,將他倆推出大門,“咣啷”一聲將門關上了。
灶德跑著揹回家裡,解開衣服檢查,全身沒有一處傷痕,但小樣已不能動彈,說不了話。他急忙央兒子去找洪先生,可幾個兒子卻說要先去報告方家老爺,可又都不敢徑直到上房去找,而總管根茂到橋頭去了。“這可是你們的弟弟呀!”灶德氣憤地說。老二發運才悻悻地出了門,快到洪家門口了,才跑了幾步。進門一問,洪家人說,洪先生被別的人家請走了。“是誰家呀?”“聽講是癩痢頭家,又像是村下頭的細標家。”
發運跑到癩痢頭的菜園,沒人,說洪先生沒來過。翻身往細標家跑。細標家人很不高興,似乎剛受到了什麼打擊,但總算愛理不理的告訴他,洪先生是來過,不過已經走了。“知道去哪裡啦?”發運喘著氣問。人家又不願告訴他。“我家小樣被人打得快斷氣了……”聽到發運的央告,細標家的女人才說∶“到哪裡?到六指那畜生家去了!”
六指和細標是鈄對門的鄰居,相距只有十幾步。跑到六指家,人家說,洪先生剛走,被沒尾巴根叫走了。沒尾巴根家在村緊裡頭曬場邊上,過路老土地廟的廢墟時,瘋子來福突然從廢墟堆裡躥了出來,攔住他的去路,一面跳一面用手指在臉上羞他:“畜生豬,老不老,買到方家就變狗。”發運跺著腳叫了起來:“瘋子!走開!”來福還是不依不饒。趁來福不注意發運總算溜了過去,來福從地上拾起一磚頭扔過去,口還唱∶“變狗好,只吃骨頭不吃草……”跑到沒尾巴根家,洪先生正把他家二兒子掉下的下巴把正過來,綁上繃帶。
“你們都怎麼啦,有什麼冤仇過不去?今天一早我腳就沒有落地,不是這家打傷了腳就是那家破了頭,叫我說你們什麼好啊!”洪先生一聽發運叫他,一面搖著頭一面拔腳就跟著走了。到那裡一查,小樣全身沒有一處傷痕,但脈息微弱,面色潮紅,一摸全身疼痛。小命看上去尚無大礙,但只是眼珠一輪一輪的,既不能說話也不能走路。洪先生也查不出病根來,他皺著眉頭問∶“他到底怎的了?怎麼會這樣的?”灶德在一旁吱吱唔唔說不清楚,一會兒說是被“七虎”打的,一會兒又說可能吃了什麼毒物了。“打的不像,它總該有傷痕呀;要吃了什麼不潔的東西,也不會這樣,既沒有腹疼,也不上吐下瀉……”他說,“我想,說不定是撞了凶神中了惡邪亦不可知……”
洪先生查不出所以然來,就對灶德說,先靜養幾天看看,要不就到村口路上去燒點紙錢禳禳邪。洪先生走後,幾個兒子氣乎乎找到“七虎”門上,質問他們到底將小樣怎的了。“七虎”家人說,“沒什麼呀,我們請他到屋裡吃點心,吃著吃著就這樣了。我們當時就嚇著了。”灶德家人沒有辦法,因為沒查實,也不敢告知方家,只是夜裡到破廟前的廢墟上燒了幾堆紙。可是,第二天,村裡就傳開了,說灶德家遭報應了,兒子突然不能吃不能走了。“天開眼了啦!”人們私下傳說。灶德家的地位從此一落千丈。小樣靜了一個來月,才能下地走,可已經徹底變了樣∶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啞巴。他再也無法對人說出那天被打的事了。
洪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