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個農村孩子,家庭的異常貧困使茂生在內心深處有一種深深的自卑感。袁玫對自己的愛情在他看來更多的是一種施捨型的報恩,那種與生俱來的高傲氣質是農村人無法接受的。自己和袁玫在一起,一直有一種壓抑的感覺,很彆扭。這是一種危險的遊戲,兩人貌合神離,一方情願式的感情都很脆弱,象只易碎的杯子,一輩子都需要小心翼翼地伺候。茂生不願意給自己製造那樣的感情桎梏,一輩子帶著腳鐐跳舞,把自己變成她的附庸品,那將是一件很悲哀的事。相處一年來,有太多的細節可以證明這一點,袁玫當然意識不到。高考結束後她千里迢迢上來找他,茂生都有些感動了,怕自己堅持不住,便有意對她冷冰冰的,並且出言不遜,讓姑娘傷心流淚。長痛不如短痛,他想跟袁玫儘早結束這段情感,其實也是對姑娘負責任的一種態度。
秀蘭在這方面則截然相反,凡事都喜歡聽取茂生的意見。除了農活方面,她認為茂生什麼都優秀,什麼都知道。但茂生在她的身上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具體是什麼?他也說不清楚,只是隱隱地覺得自己跟她不合適——也許這就是人們常說的那種緣分,就像秀蘭遇到小黃一樣,不管對方多麼殷勤,她就是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那種感覺。也許自己在這方面太遲鈍,不理解姑娘的心思。人家那麼熱情,自己卻總是熱不起來。茂生在心裡罵自己是冷血動物,誰也捂不熱他的心。
第40節
秀蘭雖然一時還難以走進茂生的心裡,但她的勤勞和勇敢精神還是深深地感動了他。不管以後會怎麼樣,就目前的情況,秀蘭已經難能可貴,做到了許多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人心是肉長的,茂生對她的付出不可能一直無動於衷。這後來,兩個人象兄妹似的相處,茂生對她象自己的親妹妹一樣愛護。有時,他們還會去村外的溝畔上坐一會,聽茂生講外面的事情,聽秀蘭唱他想聽的歌曲。秀蘭說我唱得不好,你不要笑話。茂生說你唱吧,我不會笑的。秀蘭於是就小聲地唱了起來:
……遠遠聽見哥哥唱,手拿個條帚不掃炕。
聽見哥哥唱著來,熱身子撲在那冷窗臺。
聽見哥哥腳步響,一舌頭舔爛了兩塊窗。
拿起一根針來想紉一根線,淚珠珠遮住院就看不見。
清雙扇扇門單扇扇開,叫一聲哥哥快回來……
豆花從一開始就喜歡上了秀蘭。
秀蘭跟秀娥是同學,當初還沒訂婚的時候秀蘭來過黃泥村。豆花把秀蘭叫到家裡,削了一個蘋果給她吃。豆花誇秀蘭長得漂亮,說秀蘭有眼氣,找了個好女婿。豆花說茂生是個好娃,沒啥瞎毛病。他是我看著從小長大的,聰明好學,喜歡畫畫,就是沒逢上好老子,受了許多罪。結婚以後只要你們好好幹,光景肯定能過好的。秀蘭早就聽說過她的厲害,今日一見,卻是那樣的慈善,心裡都糊塗了。晚上睡覺的時候茂生家裡就一個炕,豆花於是就讓秀蘭到她家去住,把福來趕到南房去了。第二天早晨豆花包好了餃子,讓茂生也一起過來,茂生不去,她於是就拽茂生的被子,硬是把他從炕上拉了下來,臉也沒來得及洗。母親很不高興,陰沉著臉把碟子碗弄得聲音很大,豆花不管這些,還向她詢問茂強的事情。茂生母親不想說,就拿了照片讓她看。豆花一見照片眼睛就紅紅的,說咱茂強娃都瘦了,穿上這身衣服真俊呀!說完便把照片揣了起來。素雲說照片只有一張,你不要拿走。豆花頭也不回就走了,拿回去插在她家的鏡框裡。
秀蘭在豆花家住了幾個晚上,母親堅決不讓她再去了。母親說你大都那麼大年齡了,都是一家人,咱們就住在一起吧。晚上睡覺的時候母親睡在中間,秀蘭睡在靠牆的最裡面。第一次跟一個女人睡在一起,茂生還是覺得有些不方便,特別是晚上起夜,他不好意思在屋裡的尿盆小便,秀蘭也是,母親只好起來給她作伴。開始的幾個晚上秀蘭都沒有脫衣服,後來才把外面的衣服脫了。
有一次家裡就剩了他們兩個人,父親去了茂雲家幫忙,母親去了茂華家沒有回來。晚上回來的時候秀蘭說她要回去。茂生說幹了一天活,又餓又累,這麼晚了,你咋回去?秀蘭看著茂生,臉蛋像熟透的蘋果一樣緋紅。做飯的時候不是碰翻了面盆就是多倒了水,最後炒出來的菜連鹽也忘了放。平日裡回來因為很累,吃完飯一上炕就睡著了。那天躺在炕上卻怎麼也睡不著。諾大的一張炕上就睡了兩個人,一個靠裡,一個靠外,中間空空蕩蕩能跑馬。
月兒上來了,悄悄地越過樹叢向裡面偷看,把一些朦朧的光暈灑在炕上,涼涼的,亮亮的。屋裡靜極了,只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