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按四級工給他工資,茂生很滿意。
四級工的工資標準是每月六十一元,加上洗禮補助和醫藥費補助,每月可拿到六十五元錢。六十五元的工資除了每月二十多元的生活費,還可結餘三十多元。這三十多元寄回家裡是可以起到一定作用的。想到自己不但能夠養活自己,還可以給家裡寄錢,茂生很高興。
不知不覺來廠裡已經一個多月了,終於等到了發工資的時候。
領工資的人很多,都在財務室門口亂擠。
第一次領工資,對茂生來說還是件新鮮事,他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因為在實驗室工作,大家都認識他,年齡大些的於是給他讓了個空間,茂生就鑽進去了。領錢的時候要簽名,看到自己跟正式工的名單造在一起,心裡說不出的愜意。財務室的女出納讓他簽字,他不知該簽在什麼地方。女出納白了她一眼,不耐煩地用手指著一個地方讓他按手印。六張大團結攥在手裡,二十多歲了,第一次在國營單位領到工資,那種滋味對於一個農村長大的孩子意味著什麼,相信親愛的讀者能夠理解。
工資發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家裡寄錢。根據一個月的生活經驗,每份飯菜三、四角錢,一日三餐一元錢就夠了。早晨的時候一份鹹菜五分錢,省著吃中午和下午可以不買菜,這樣一天有六、七角錢就可以了。茂生知道家裡要買化肥,麥收後還要拉煤烤煙,於是給自己只留了二十元,其餘的都寄回去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茂生還穿著厚厚的線衣,褲子也破了,工房的女工都嘲笑他。本來想著工資發了先買一個半袖,週日的時候去市場上看了,一件半袖要五元錢,茂生沒捨得買。褲子還可以再穿一些時候,等情況好了再說。茂生想給秀蘭買一件禮品。訂婚三年了,秀蘭送給他不少東西,他卻什麼也沒有給她買過,想起來都慚愧。後來就咬咬牙在商店裡買了一條大紅色的紗巾。紗巾一元五角錢,是他兩天的伙食費。這個時候買的人少,因此很便宜。要是到了秋季,說不定要兩元多錢哩!茂生這個月的伙食得好好計算,說不定都搞不到底了。
“七一”前夕市工會組織了一次員工書畫比賽,茂生代表工藝廠參加了,獲得了二等獎。獎品是一個非常漂亮的鏡子和烤花掛盤。掛盤茂生掛在了宿舍裡,鏡子讓茂生喜出望外,再有幾天就要回去收麥子了,這個鏡子可以當作給秀蘭的禮物,也是最有紀念意義的一份禮物。離家才兩個月,除了父母兄弟外,茂生有一股強烈的願望相見到她。
很想很想。
——親愛的你想我嗎?
三十九(1) 收麥
秀蘭怎能不想他?
茂生走後,她一如既往地操持著這個家,儘自己最大努力讓家裡人過好光景。栽煙的時候她叫來了孃家的幾個兄弟幫忙,為了擠水跟村裡人打了起來,二哥的頭被打破了,血流了一身。天黑的時候二嫂來了,進門就哭,象喪夫的考妣坐在地上不起來。秀蘭上前攙扶,被她一腳蹬在肚子上,秀蘭捂了肚子縮成一團。嫂嫂說你個不要臉的騷貨,男人不要你了還賴在人家不走,把人都丟盡了!你二哥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一輩子沒完!茂生母親說你這人太過分了,你咋能打人呢?說完便象瘋了似地撲了過去,抓了那女人的頭髮就打。二嫂畢竟年輕,用力一甩就站了起來,茂生媽被掄倒在地,大聲地哭了起來。村裡人看不過眼,紛紛上前聲討。女人見勢不妙,邊罵邊走了。白秀想扶秀蘭去衛生所,見她臉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臉頰滴了下來。這時,秀蘭的母親也趕來了,摟住女兒就哭,屋裡亂成了一團。
這些事情茂生當然不可能知道。秀蘭給他寫信的時候說家裡一切都好,讓他放心。她的信很短,沒有卿卿我我的兒女情長,也沒有山盟海誓的豪言壯語,樸素得就像她自己一樣晶瑩透亮,清澈見底。
收麥的時候茂生回來了。
兩月沒見,秀蘭顯得瘦了許多。茂生把鏡子和頭巾拿出來的時候她很高興,隨後又噘起了嘴巴,嘟囔茂生不該給自己買這麼貴的東西。茂生說這是我參加美術比賽的獎品,秀蘭聽了滿臉驚喜,把頭巾圍在脖子上,照著鏡子轉了一圈,高興得在他的身上拍了一巴掌。茂生說想我了吧?秀蘭紅了臉,看著他脈脈含情地說:“——你說呢?”茂生用額頭在她的臉上頂了一下,這個親暱的舉動被母親看見了。秀蘭趕緊推開茂生,母親笑了。
一大早起來便覺得空氣已經熱烘烘地炙烤人了。等到太陽高懸的時候,大地便象著了火似地燃燒起來,徐徐地冒著一股青焰。遠處的房屋和牆桓象水裡的倒影在微波中盪漾,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