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遊,無非是花錢買罪受。自駕車好點,避開黃金週好點,和自己喜歡的人一起出遊好點。
開了兩輛車,葉開、葉幽、林達坐一輛。程翟載著瞳靈開在前面,音樂響起,昏昏欲睡。
暑假熱鬧,人也多,葉幽開累了,換葉開當司機。程翟卻是精神抖擻,八小時的路程,廁所也不上。
凌晨到了目的地,恆山如行;泰山如坐;華山如立;嵩山如臥;惟有南嶽獨如飛。凌晨的山,峻峭陰冷,即使是夏天,下車的人仍感覺到一絲涼意。
這是封綠芽的出生地,當時喬慧英說她懷孕時正逢七月十五,是燒香的好日子,如此一拜,瓜熟蒂落,下山的時候生下已經死去的兒子。
死,並不可怕,想到仍然活著的人要為自己的死悲傷才可怕。
找到最近最好的旅館,農民開的。因為是旺季,所有的賓館都已經滿了,有錢也有沒辦法的時候,人離鄉賤。
農民家裡有張巨大的木床,足夠睡五個人,床上有四面鏡子,散發著檀香的味道。住宿一晚上三百元,有地方洗澡,馬桶在門後面,散發人尿的氣味。
房間後面有個土地廟,上面寫著“公公十分公平,婆婆一片婆心”,橫批是“大顯神威”。瞳靈覺得有趣。
洗完澡,五人疲憊躺下,等明日天亮後再去山上游玩。
瞳靈夢見封綠芽,在山頂寺廟的草地上瘋了似的笑,剛一走近,被太陽刺痛了眼睛。
已經是中午了,程翟叫自己起來吃飯把瞳靈推醒。
“起床了,下午我們開車上山。”程翟道。
“好。”瞳靈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看見封綠芽。
(四十六)
上山,虔誠的人們遇見寺廟就拜。
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走過來賣香,“買一把吧,山頂比較貴,這裡兩塊一把,菩薩保佑你發財。”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菩薩為什麼不保佑你發財?”葉開問道,一邊看著高高的山頂。
“菩薩?”老頭的面板很黃,“菩薩是顯遠不顯近的。”
天氣很好,開始上山,太陽微微,涼風習習,五人走小路,小路人也多,歪斜的石梯,一步一步的向山頂出發。
程翟沒有喘氣,因為他是上皆大學生攀巖冠軍。
葉開氣喘吁吁,因為他要抽出體力幫瞳靈揹包。
瞳靈聽一隻白頭翁和另外一隻白頭翁說話,南嶽是佛教聖地,鳥兒說的自然也是佛經的故事,“有一個坐船,可是船卻沉了,於是有人問佛祖,究竟是坐船的人上錯船,還是開船的人不小心? 佛祖回答他:他們兩個都沒做錯,錯的是你。”
另外一隻白頭翁搖搖頭,“我是路過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鳥語,我喜歡吃蟲子,我走了。”
瞳靈喜歡聽,無法回應,那是件快樂中隱藏苦惱的事。想問,問不出個鳥來。
山頂到了,雖然沒有看到日出,卻看到了日落。黃昏中的雲霧,五彩的霞光,跪拜的人群,那些情景,終身難忘。
踏入寺廟,葉幽捐了香火錢。一家人坐在蒲團(誰看到這兩個字想起肉蒲團就去面壁)上聽和尚誦讀經文。
瞳靈覺得腿麻肚子漲,起來找廁所。
昏暗的角落,虛掩的門上寫著“遊客免入”,若是不寫,瞳靈也罷了,禁止的,越是好奇,比如黃色網站,其實也沒什麼,因為禁止,所以喜歡。
一路都是一樣的門,散發著和尚的氣味。
瞳靈感受著,封綠芽的魂靈,渺若青煙,出沒塵世,瞳靈推門而入。
那雙眼睛睜開,雪白的眼珠。見到瞳靈,點頭讓她坐下。
“他在哪裡?”瞳靈跪下問。
“我不知道。”方丈也跪下,“也不想知道。”
血腥味道瀰漫瞳靈的口腔,順著胸口流下來,方丈慌亂,“罪過,罪過。你又何苦如此。”
我躲在這裡,為了躲避,我忍不住見你,還是註定的劫數。
方丈開啟房間的另一扇門,我們都是無數個瓶子中普通的一個。
“要見,一定要見,我要知道原因,為什麼他捨得離開我,不看我長大,不看我的笑,如果離開,當時為什麼要收留。”瞳靈的血流成小河。
方丈搖頭,“你要後悔。”
封綠芽在眼前,是死去時候的年輕,不真實的手,觸控瞳靈的長髮,嘴裡輕輕唸叨,靈靈,靈靈,血人,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