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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火車。火車到達武昌後,又一件一件卸下裝上拖拉機,運到邊遠的村子。這時,壽器裂了,糧食和青石板一起砸了下來。移民工作隊見此,呵斥道:“你們裝石頭幹哈?是不是想破壞?”男人和女人一起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說:“老家這麼好的石板,淹了可惜,就想帶一塊來,洗衣裳用……再說,看到石板,只當是看到老家了……“他們泣不成聲。一席話,說得工作隊心裡發酸,於是就依了他們,把石板又裝上拖拉機,一直拉到他們要安家的地方……

那時,帶石頭遠走他鄉的何止趙家?更多的人則是包一包鄖陽府的老城土。奎老頭是個心細的人,那幾天,他不聲不響,在古城垣轉來轉去。那歲積月累的蒼苔,那一年一發的青藤,那城垛上搖搖擺擺的小草,無不惹他心事蒼茫。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來?即使回來,也再看不到這幾代人生活的城池,看不到這明磚青瓦了!奎老頭噙著淚,從老城牆上慢慢刮下一包城土,默默揣進懷裡。即使遠走天涯,有這包城牆土伴著,怎樣的飄泊與淒涼也能度過去了。奎老頭兒心想。

幾天後,他到了武昌縣。那時的武昌城小得像個鎮,哪有3000年曆史的鄖陽府氣魄?而奎老頭兒要去的鄉村,比縣城還不知要小多少。原來幾代人吃商品糧的奎老頭如今變成了農業戶口,一家人現在要學著插秧、割稻、打場;學著放水,看莊稼,靠工分掙毛糧過日子。妻子埋怨,兒女悲觀,家裡整天沒有笑臉。那時,移民們常結夥到省政府、省委大院門前鬧事,絕食,要工作,要商品糧,要恢復非農業戶口。本分的奎老頭兒也去了。後來,他還千里迢迢跑回故鄉,找縣政府,找移民指揮部。但那年月,一切以階級鬥爭為綱,各地都成立了以人武部長為指揮長的移民指揮部,抓革命,促生產,促移民,誰鬧事誰就是破壞移民,就是反革命。於是,奎老頭兒和另外40多名移民被集中辦“學習班”了。“學習班”上一檢查就是半個多月,有的移民真的被關押了,奎老頭兒害怕了,絕望了。這一輩子不能再回鄖陽了!奎老頭呼天搶地,嚎啕大哭。等家人勸息了他之後,他只覺喉嚨很不舒服。這不舒服越來越明顯,咽飯也感困難。老伴陪奎老頭到鎮上看醫生,醫生說是氣的,吃開胸順氣丸吧!然而,奎老頭兒喝水也困難了。家人大驚。到武漢大醫院一查,食道癌!奎老頭兒住了兩個月醫院。

故園大遷徙:歷史的傷痛與眼淚(11)

那天,他跑回家,呆坐在門檻上。半晌,他讓老伴找出那包老城土。奎老頭接過老城土,頓時,老淚橫流,心裡的酸甜苦辣似翻江倒海。他顫巍巍地找來一隻杯子,泡上一杯城土茶,含淚啜飲。奎老頭就這樣喝著城土茶,難耐的鄉思鄉愁,綿綿的如水鄉情伴他度過了人生最後的時刻……

耿家從聽到宣佈移民單上有他們的名字開始,什麼事都不幹了,只知道哭。工作隊問他們有什麼意見,他們一聲不吭,只是搖著頭哭。上級領導來問他們有什麼要求,他們仍是搖著頭哭。工作隊終於明白,他們不是需要什麼,只是捨不得離開故土。於是,就派人搬家。屋裡的大小器物都替他們搬到了船上,他們仍是坐在院子裡哭。工作隊左看看,右看看,只見一隻黃狗還蹲在他們身邊,呆呆地望著主人。工作隊明白了,他們是捨不得狗。那好,狗也遠遷。於是就動手捉狗,狗在屋裡團團轉,又叫又咬。工作隊無法,只好攙扶起主人往外走,狗跟在主人身後低低地吠。到了河灘,主人倒在沙灘上大哭不止,一把鼻涕一把淚。狗也流著淚,靜靜地守在主人身邊。無奈,幾個男人架起主人上船,狗也跟到了船上。

“嗚——”一聲淒涼的長嘯,鐵駁大船緩緩離岸,船上的移民一齊大哭了起來。老漢哭,媳婦哭,姑娘哭,老奶奶哭,都沒有壯年男人的哭讓人聽起來撕心裂肺。人們一個個呼天搶地,捶胸頓足,倒在船艙裡,滾在甲板上,哭成一團。哭聲洶湧地淹沒了駁船馬達的聲響。那隻黃狗似乎明白人們在哭什麼,“呼”地一聲從船上箭一樣射了出去,撲到岸上,仰天長嘯……

船到了江心,順江而下,這時,船上的主人才發現黃狗下了船,於是拼命呼喊著它,向它招手。黃狗這時似乎又明白了什麼,一邊叫,一邊沿著江邊狂奔。然而,駁船已不可能為只狗再開回去,只見黃狗跳下水,在江裡追;追不及了,又跳上岸,繼續追。船漸漸遠去,狗仍在岸邊,越溝跳坎,拼命追趕。

終於,蒼茫雲水間,悲愴的主人再也聽不到狗吠聲了……

這就是漢江兒女故土難捨的情景,這就是他們別離漢江時濃垂的鄉愁。對於故鄉的崇拜,已經升為一種圖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