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陳世發說:“是‘么二堂子’裡的。”
陳世發籍隸皖北,不懂什麼叫“堂子”,更不知道“長三”、“么二”之分,不免愕然。於是小王便為他略略作了一番講解。
“原來是這麼回事!”陳世發恍然大悟,“窯子裡的姑娘,也有情義重的。你們找個地方談去吧。”
就這樣擺脫了陳世發的視線,劉不才將小王帶到自己臥室中,當然不會閉門,就在窗下悄悄談話。
所談的自非小桂芳,小王將經過情形,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劉不才。他覺得異常安慰,笑容一直浮在臉上。等小王講完,才吸口氣說:“我就曉得你們一定懂我的意思。做朋友就要這樣子,才有味道。這一趟真難為你了,你的‘做工’真不壞,恰好在分寸上頭。等回上海,我要跟你們老闆說,保你一保。”
小王聽得這麼說法,自然高興,但就在這幾天,他已大有長進,很矜持地答道:“劉先生,請你先不要誇獎我,等我把事情辦妥當了,大家都好。現在最要緊的一件事,是把朱家老小送到上海,該怎麼辦,該我做些啥,請你早早交代。”
“這件事我還沒有動腦筋。”劉不才壓抑了聲音,也壓抑了內心的興奮,“這出戏的上半部,唱得很火爆,我倒有點捨不得草草落場。”
這句話,在小王就無論如何想不明白了,“還有下半部?”
他問,“下半部唱什麼?照我看,唱到大團圓也就差不多了。”
“小團圓容易。朱家老小,我總可以把他們送到上海。不過,我心裡還不肯,費了這麼大的氣力,機會又不錯,就這樣糊里糊塗下場,未免可惜。不但可惜,還有後患,將來除非不走這條路,除非不遇著他,遇著他,你想怎麼過門?”
“他”是指陳世發。小王想想不錯,此刻大張旗鼓,裝神弄鬼,到頭來杳如黃鶴,一場無結果。陳世發上了這個大當,自然恨之刺骨,一旦冤家路狹,撞在他手裡,哪裡還有活命?
“這樣說,劉先生,你真的要跟他做這筆生意?”
“那又怎麼可以?將來光復了,還要不要做人?小王,”劉不才附著他的耳朵說,“陳世發很聽我的話,這幾天聽他的口氣,長毛好像做厭了,我想拉他過去。”
小王大吃一驚,這個企圖太大了,搞得不好,便有殺身之禍,“劉先生,”他正色說道:“這件事你千萬慎重,最好到了上海再說?”
“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現在先不談,我們來研究研究,怎麼樣將朱家老小送到上海?”接著,他又將他跟孫祥太的關係,以及自己原來的打算,都講了給小王聽。
“原來的打算不錯,能夠先由嘉興移到松江,下一步歸松江老大想辦法。不過,眼前要先通知孫祥太,朱家老太太也在等你的訊息。”小王自告奮勇,“嘉興我也熟的,我替你去走一趟。”
這是個好主意,但兩人明天就要回上海,小王突然說要到嘉興去一趟,豈不惹陳世發疑心?這得要找個很好的理由,不然,多一事就不如少一事。
小王聽了他的疑問,略想一想答道:“現在就有個絕好的理由在這裡,不如說嘉興那批槍——。”
“啊,啊!”劉不才恍然大悟,心急地搶話說:“你用不著說了,我懂了。”
***這天將小王安置在臨時佈置的一間客房中,劉不才仍舊睡他自己的臥室,與陳世發的房間在一個院子裡,只不過大小不同。每天晚上陳世發巡營回來吃夜點心,總要找劉不才相陪,這天也不例外,而且時間特別提早,因為劉不才明天動身到上海辦事,少不得還有些話要談。
“巡查!”劉不才一開口就說,“我想後天動身。明天讓姓王的到嘉興去看一看,如果埋在那裡的槍還好用,我們把它起了出來,這票貨色,反正在我那個朋友算是報廢了的,可以當破銅爛鐵的價錢買過來,豈不是兩得其利?”
“不錯,不錯!這個腦筋動得好。”
“既然你答應了,明天就發一張‘揮紙’給他,叫他當天趕回來。”
“可以。”
“我們後天一早走。我大概三天就可以回來,這件事我去辦,包你不會吃虧。不過,巡查,我有句話,本來不該問,不問又難過。”劉不才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說,“我也懂點相法,照你的相,少年得志,不過煞氣太重。你今年貴庚多少?”
“我今年二十二。”
“這樣說起來,明年有一道關口。這道關口怕很難過,如果安然過關,以後一帆風順,有三十年的大運。”劉不才自問自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