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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部分

“這樣看起來,先要將此人收服。”劉不才問:“你見過他沒有?”

“見過一面。為人很深沉的樣子。”

“深沉就好辦。”劉不才有了信心,“深沉的人,利害關係看得透,講得明白,就怕剛愎自用,蠻不講理。”

“那,那就不妨說明了,請一起來談。”

劉不才同意他的辦法,趁這等待的片刻,要作個準備。一眼瞥見廊上有個俊俏小廝,心中一動,猜想就是王錫馴所說的那個已為他收買了的,蔡元吉的小馬弁,一問果然,便將他找了來,有幾句話要問。

先是和顏悅色的閒談,問他的姓名、年歲、籍貫。那小馬弁叫貴福,自道是蘇州人,七歲的時候,隨家人逃難失散,為蔡元吉所收容,至今八年了。

“你們‘王爺’待你好不好?”劉不才問。

“當然好。”

“‘王爺’的夫人呢?”

貴福搖搖頭不答,臉色變得不大好看。劉不才看他那模樣,心中明白,貴福必是蔡元吉的孌童,與蔡元吉的妻子等於“情敵”,相處得自然不會融洽。

這樣一想,便從腰上解下一柄小刀來,遞了給貴福,“來,初次見面,沒有什麼好東西送你。這把刀你留著玩。”劉不才說,“將來我要邀你們‘王爺’到上海夷場上去好好逛一逛,那時候再送幾樣新奇有趣的洋貨給你。”

貴福童心猶在,接過那柄雕鏤極精的牙柄小刀,愛不忍釋,笑嘻嘻地不住道謝。

“我倒問你句話,你家的那位大舅老爺,聽說脾氣很好,是不是?”

“好?”貴福睜大了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撇撇嘴說:“不曉得好在哪裡?”

“怎麼呢?”

“從來沒有看他笑過。除非——”貴福雙手一比,“除非看見大元寶。”

原來貪財!劉不才已心裡有數了。“還有呢?”他覺得無須繞彎子說話,直截了當地問道:“他還喜歡什麼?”

“多得很!喜歡女人、喜歡賭——賭品最壞,沒人喜歡跟他賭。”

聽這一說,劉不才更有把握,看看蔡元吉去的時間不少,怕他回來發現貴福在此,心生懷疑,反為不妙,便點點頭說:“好了。我就問你這兩句話。你請吧!”接著,又在荷包裡掏出一枚由大內所傳出來的金錢,塞到貴福手裡,作為額外的犒賞。

其實是過慮了。劉不才等了好久,才見蔡元吉回席,後面跟著一個人,瘦而長,臉上稜稜見骨,一雙眼睛似乎黯淡無光,但瞞不過這幾年閱歷江湖,經過大風大浪,見過三教九流的劉不才,他那一雙眼睛是有意掩飾光芒。凡是善於“裝羊吃象”的人,都有那麼一雙眼睛。

最使劉不才觸目的是他那一身裝束,一件舊寧綢的皮袍,油光閃亮,真像所謂“敝裘”,然而“敝”在面上,骨子裡一點不敝,捲起的袖口,雪白的毛片,蓬蓬鬆鬆,聳得老高,是件極珍貴的白狐皮袍,襯著大拇指上一隻碧綠的斑指,越顯得奪目。

那隻套著斑指的大拇指,薰得黃中帶黑,再看食指、中指亦是如此。劉不才明白了,貴福還少說了此人的一樣愛好,他是鴉片大癮,那幾隻手指就是讓鴉片煙薰黃了。

“我來引見。”蔡元吉指著那人說,“是我內兄,姓楊,行二。”然後又道了劉不才的姓名。

“啊,楊二哥!”劉不才搶著套交情,一揖到地,“我早就聽說楊二哥了,今天真是幸會。”

楊二也拱手還揖。跟王錫馴是第二次見,無須寒暄客套,只擺一擺手,作個肅客的姿態,然後坐下首作陪。

幾句門面話說過,楊二問道:“我們要請教,劉爺是在哪裡,聽說過我?”

“在上海。”劉不才胡謅著,“在上海就聽說,‘聽王’那裡第一大將是蔡爺,蔡爺又全靠楊二哥輔保。”

真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楊二聽他這話,那張“面無四兩肉”的驢臉,立刻就有了喜色,“不敢,不敢!”他說,“只怕是誤傳。”

這一態度,就讓劉不才完全將他看透了。他不是什麼忠心耿耿,只知道“天王”的長毛,對官軍並沒有什麼難解的敵視。然則,反對蔡元吉歸順,亦只是未饜所欲,有意刁難而已。

轉念到此,劉不才越有把握,態度也輕鬆了,飲酒吃肉,談笑風生,與先前那種沉重的臉色相比,判若兩人。

蔡元吉自不免詫異,而他的困惑,只要一顯現出來,劉不才立刻就明白了,“蔡爺,你覺得奇怪,是不是!”劉不才說:“我一條性命撿回來了,怎麼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