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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致遠收到許平的回信後,臉色十分凝重,本來就枯黃的臉頰上滿是憂色,半響一言不發。
黃希文走到沉默的楊致遠身邊,向許平的回函上望去,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畫著一條魚,楊致遠默不作聲地把信遞給黃希文,後者看到這條魚下面還有一行字跡挺拔的大字:“楊大人明鑑,末將畫的是一條鯉魚。”
“許賊這是何意?”黃希文看得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
“鯉魚脫得金鉤去,搖頭擺尾再不來。”楊致遠低沉地解釋道。
“這廝好生張狂,”黃希文氣得怒髮衝冠:“無膽鼠輩。”
“回去休息吧。”楊致遠再次感到巨疼鋪天蓋地地湧來,眼前一陣陣發黑,跟著一起還有無盡地疲乏。
讓黃希文和衛士們離去後,楊致遠咬緊牙關,枯坐在自己的大營中思索對策。
“左帥那裡可能需要我去增援,”楊致遠一動不動地盯著地圖,左良玉和楊致遠的通訊中說他遇到了闖營的偏師,可他也不知道李自成現在何處,“或許我應該去增援鬱帥,”楊致遠的手指在地圖上摩挲著,新軍對河南闖營的偵查能力實在太有限,咫尺之外就是兩眼一抹黑:“若李自成不去朱仙鎮,那就回去打江北軍,萬一鬱帥被擊潰,李自成就能包抄我或左帥的後路。”
左良玉和鬱董都可能需要增援,但許平就在不遠處虎視眈眈,兩軍之間已經沒有周旋的空間,楊致遠不敢在河南分兵。
“開封危在旦夕,賈兄弟需要立刻解圍。”楊致遠把手按在地圖上,長嘆一聲,如果許平出來決戰,那楊致遠雖然不敢說必勝,但無論勝敗形勢都會變得明朗得多。若是勝了自不必言,新軍就能解放出來自由行動,即便是小敗一場,楊致遠也能下定決心退兵。但現在事情在可為不可為之間,楊致遠無法說服自己退兵,那就意味著拋棄了開封和賈明河,也是把楚軍和江北軍留在闖營的虎口中。
“到底李自成在哪裡?”楊致遠強忍疼痛,努力地思考著,在地圖上搜尋著:“我該如何行動,才能把許平引出來?”
楊致遠苦思著對策,他不但需要靠機動把許平從營寨中引出來,還得確保安全。如果大軍抱成一團緩緩行軍倒是安全,可這樣許平未必會出營急追,只要慢慢尾隨新軍就走不快;如果大膽一些快速行軍,倒是可能把許平引出來,可以闖營的情報優勢,兩軍離得這麼近,任何失誤都可能被對手抓住……
“月落烏啼、月落烏啼……”整整一夜,楊致遠都沒能想出一個完全的策略,最後口中只是喃喃自語,終於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等楊致遠再次醒來時,他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
“楊叔叔,您醒了。”
耳邊傳來黃希文喜悅的叫聲,楊致遠感到四肢百骸一點力氣都沒有,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他勉強睜開眼,感到黃希文的臉孔就在身邊晃悠,就是看上去一片模糊彷彿罩上了一層雪花。
“通告全軍,大帥安然無恙。”
楊致遠聽到黃希文高聲叫起來,他張張嘴,卻沒能發出聲音,疼得已經沒有力氣呼吸了。
“退兵……退兵……”楊致遠掙扎良久,終於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已經不是再管開封
山嵐營還有楚軍、江北軍的時候了,當務之急是讓這幾萬新軍平安返回——楊致遠迷離之際,仍記得這是新軍最後的主力,也是明廷生存與否的最後籌碼。
“什麼?”黃希文向床邊探下身,把頭湊過來問道:“楊叔叔,您說什麼?”
“退兵……立刻退兵。”楊致遠用盡吃奶的力氣,向黃希文伸出一根手指,吃力地交代出最後的話:“告訴你父親,一定要親自出馬對付許平,不要讓賀兄弟領軍……”
——現在顧不得賀兄弟的自尊心了。楊致遠心裡這樣想著,對黃希文道:“回去告訴你父親,一個字都不要落下……許平驍勇善戰,還在我的想象之上,侯爺一定要親自出馬對付他……”
眼睛無力地閉上,
“楊兄弟,此世今生,我黃石定不相負。”楊致遠眼前閃過鎮東侯的影像:“大人明明說過,我還有兩個月陽壽的……”
崇禎二十三年九月,鎮東侯的密友楊致遠隕落軍中,他的去世,使得鎮東侯很快不得不在全盤掌握南方政事的同時,親自過問軍中事務。對黃石來說,再沒有比這更慘重的損失;對黃石來說,失去了讓他的朋友站在自己身邊,分享他們共同的成功;這固然是黃石巨大的遺憾,而更大的遺憾是,他鞠躬盡瘁的朋友沒有能夠親眼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