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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日之驚心動魄,種種曲折反覆,思之令人膽戰。因此這一夜裡眾人冒雪趕路,雖天寒難行,卻無人叫苦喊累,只盼著能趕快離天門城那是非之地遠一點。
阿雀尚且年幼,熬不住困,隨著馬車顛簸很快再度昏昏睡去。然而睡到半夜,或許是馬車碾過了石頭,動靜太大,將他震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揉眼睛,藉著一盞小風燈的光亮,看見聞衡倚著車壁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公子?”
他還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裡還是醒著,連平日裡的生疏敬畏都一併忘了,想到什麼就叫什麼,兩個字拖長了又念得含糊,像在囈語,又彷彿是撒嬌。
聞衡果然被他叫得回了神,俯身湊近拉下他的手,輕聲問:“我在,怎麼了?”
阿雀用力眨了眨眼,好讓自己眼前清楚一些:“公子怎麼不睡?”
聞衡低頭看他,掌心輕輕壓在他眼皮上:“睡不著。”
他手心很涼,不是正常的那種涼法。阿雀抓著他的手,覺得不對:“公子,你冷不冷?”
“不冷。”聞衡試圖將他的手扒拉下來塞回斗篷裡,“你睡你的,別說話了,小心走了困。”
阿雀默默地翻身坐起,爬到他膝上,扯過斗篷來將二人團團蓋住,以自身體溫替他取暖。這時他才感覺到聞衡的衣襟上一片冰涼,布料下的軀體卻散發著燙人的熱意。
聞衡眼睜睜地看著他自己把自己安頓好,還沒反應過來懷裡就多了個溫暖的小身軀。阿雀像是突然間黏人起來,手腳並用地扒住他的腰,恨不得把整個人都粘在他身上。
傍晚時睡的那一覺不但沒有讓風寒症狀有所緩解,反而愈見嚴重,只是聞衡怕動搖軍心,有意隱瞞不說,唯有阿雀一直緊跟在他身邊,又天生敏銳,才能察知一二。
兩人近得呼吸可聞,心跳漸漸融成一體。他這舉動雖未見得能緩解病痛,倒讓聞衡心裡熨帖許多,一時也不覺得如何難受。
聞衡伸手托住阿雀,將他往上掂了掂,忍不住啞聲笑道:“真會折騰。到底是誰冷?”
阿雀嘀咕著“不管”,將頭埋在他肩窩裡,忽地小聲問:“公子害怕嗎?”
聞衡失笑:“怕什麼?”
話一出口,他心中跟著一動,反應過來了阿雀是在問什麼。
亡命天涯,前途未卜,步步殺機……花神廟遇險幾可算是九死一生,他雖施計設套得以反殺黃鷹幫眾,可其中多數靠僥倖,倘若當時出了一點差錯,恐怕現在埋在雪裡的就是他們了。
更別說這是聞衡第一次正經八百地執劍比鬥,那老頭縱然死有餘辜,可畢竟是一條人命。他連雞都沒殺過,活生生的人死在他劍下,他臉上裝的再鎮定,心裡又怎麼可能真的無動於衷?
他何嘗不怕,只是身在此間,決不能低頭示弱,他得咬牙忍住恐懼和痛苦,才能儘快掙脫過往的繭縛,長出一根頂天立地的脊樑骨來。
阿雀從他懷中抬頭,自下而上看著聞衡略帶憔悴的面容。幾天的奔波讓他迅速消瘦下來,雖然少年青澀猶在,清晰分明的骨骼線條卻已如水落石出,隱隱勾勒出此人日後的輪廓。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按聞衡眉心,像是要撫平那個淺淺的“川”字,卻半途被聞衡截住,握在手心裡。
“噓。不早了,快睡吧。”
他好像真的變成了一隻被人握住了翅膀的小麻雀,微弱地掙了一掙,就聽見一聲低啞溫柔的“乖”,伴著斗篷一角一起落了下來。
一夜飛逝,待阿雀再度醒來時,外頭天色大亮,雪已停了。馬車外不遠處可見巍峨城牆,城門上刻著三個他不認得的大字。
他正欲問聞衡,抬眼一看,卻見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亦因高燒而乾裂,連目光也不甚清明,再一摸額頭,燒得似火炭一般,嚇得阿雀瘋了一樣敲車壁叫人:“停下!快停!公子病了!”
聞衡耳鳴不止,昏昏沉沉中隱約聽見他的哭腔,剛想說話,一開口卻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劇咳。那架勢直欲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彷彿有一把刀在他胸腔裡攪動,喉嚨口直泛血氣。他心裡知道自己病情恐怕不好,四肢卻像灌了鉛似的沉重,無論如何也難以挪動,只得由人攙扶,倚著車壁借力。
馬車停住,很快有人上車來替他把脈檢查,卻不是範揚,而是另一個年輕侍衛。聞衡就著阿雀的手灌下幾口涼水,暫時止住咳嗽,嘶聲問:“範揚呢?”
“公子,您這風寒經不起再拖了,需得儘快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