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寂靜,就會聯想到墳墓,聯想到死亡。因此,只要醒過來,他們就堅持著說話,往往是嘮著嘮著,不知誰堅持不住睡過去,談話也就中斷了。為了維持體溫,三人一直緊湊在一起,共同披著一件棉大衣。也許是太衰弱、太疲勞的緣故,他們居然能保持這種姿勢坐著睡過去,有時還能做夢。志誠剛才就做夢了,夢中又回到刑警大隊,執行抓捕任務,和一個逃犯搏鬥在一起,雙臂把他緊緊控制住。而逃犯見掙不脫,就哭起來,先是抽泣,然後哭出聲來,奇怪的是發出女人的聲音……他一下從夢中醒來,發現手臂攬著的是肖雲,是她在哭。他心中很是害怕,急忙問她:“肖雲,怎麼了,別哭,別哭!”肖雲不哭了,原來她也在做夢,被他弄醒了。張大明也驚醒了,問怎麼回事。肖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啊,沒什麼,做了一個夢……”志誠問她做了什麼夢,她說:“我夢到了父親,夢到我還很小,父親抱著我逛公園,藍天麗日,綠草如茵,可突然間父親沒了,把我一個人扔在一個陰暗冰冷的地方……”說著又抽泣了兩聲。這個夢顯然和眼前的處境有關,志誠聽了心裡很難受,卻無法安慰她。沉默片刻,肖雲忽然幽幽冒出一句:“咱們現在要是做夢有多好,等一醒過來什麼也沒有發生……哎,你們說,咱們是做夢吧!”
志誠和張大明誰也不出聲。因為他們知道,這不是夢,是真實的生活。她的話觸痛了他們的心,他們不但為自己痛苦,更為她、一個女性陷身於此而痛苦。志誠想,這時,如果有一種選擇,他和她只能有一個活著出去,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留在這裡。
可是,沒有這種選擇。極有可能,他們將雙雙留在這裡,永遠地留在這裡。
肖雲又輕聲開口了:“真的,如果不親身經歷,我實在想不到,社會上怎麼會有李子根這種人,怎麼會發生這種事……這是真的嗎?張大明,你肯定沒想到我們的調查會是這樣的結果吧!”
張大明輕輕地嘆口氣,聲音微弱:“要是想到的話怎麼還能讓你來。我知道李子根不是什麼好東西,可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大膽。實在對不起了,讓你們夫妻倆……”
他已經不止一次道歉了。志誠輕輕碰碰肖雲,不讓她再說這種事。可肖雲停了停又自言自語起來:“我怎麼也想不通。我們小時候接受的教育是,我們的國家是屬於人民的,勞動人民當家做主,工農是國家的主人,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而舊社會和那些資本主義國家,工農大眾都過著牛馬不如的生活……我感謝那些教育,因為它在我心田中種下了美好的萌芽,使我真誠地熱愛自己的國家,對她充滿了美好的憧憬……真的,小時候,誰要說咱國家不好,我就會和他吵個面紅而赤。後來,雖然年紀大了,不那麼單純了,可萬沒想到,在這裡,工人卻是這樣一種生活狀況,煤礦工人應該是工人階級的重要組成部分吧,儘管多數是農民出來打工的,就算是農民,也是最基本的人民群眾啊,一死就是幾十人,還不許外人知道,甚至殺人滅口,這不比舊社會和外國的資本家還狠毒嗎?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咱們國家呢?”
志誠沒有說話。張大明輕輕笑了一聲:“問題的嚴重性還不止於此。志誠,你在這點上恐怕感受更深吧,你可是光天化日之下被他們綁架來的呀,而且是你剛剛離開縣委書記辦公室,這等於是從書記辦公室把你綁架來的呀,這種事如果不親身經歷,你敢想嗎?”
怒火又在心中升騰起來,忍不住憤憤說道:“媽的,他們真是太無法無天了……這事到現在我也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那何書記不象個壞人哪,一個書記、一個縣長怎麼會攪到這種事裡呢?”
張大明又輕笑一聲:“你的話有一定代表性。也許是多年來輸灌教育的作用,也許中國人天性如此,總認為身居高位的人品德就高尚,也相信他們那一套冠冕堂皇的自我宣傳。其實,這是一個誤區,人的道德品質和地位並不成正比,有時恰恰相反,那些普普通通的勞苦大眾,反而有美好的心靈,那些身居高位執掌大權的,往往心靈更骯髒。特別在目前的社會環境中,往往一些勢利小人、壞人鑽營上去,竊取了權力,而正直善良的幹部卻受排擠。你想一想,封建社會的官僚、也包括皇上,有幾個是好東西?現代社會也存在同樣問題。前幾天我在一個雜誌上看到,曾經擔任過七屆義大利總理的天民黨主席就曾經殺過揭發他罪行的記者。”停了停:“當然,在我們的領導幹部隊伍中,多數人是好的,可你也不能否認,其中確實存在一些壞人,甚至品行很壞的人。這種人,想的只有自己的利益,也就是金錢和官位。為了這些東西,他們能幹出任何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