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解決,先封起來再進一步調查落實。又查起多年來賣瓷貨的賬,瓷貨是村裡唯一能賺錢的來路,每年賣出多少,賬目沒有公開過,裡邊有沒有貪汙,而又是誰在貪汙。封了原先繃的公房,又要查瓷貨賬目,這都牽涉到了古爐村所有人的利益,多年來許多人有疑猜和意見卻沒敢說出口。霸槽這麼幹了,比他領人砸屋脊砸石獅子砸山門讓人好感,暗地裡又慶幸又擔心。慶幸的是狗日的霸槽翅膀硬了,敢尋支書的不是了,又擔心當了十多年支書的朱大櫃能容忍霸槽這樣幹嗎?他們在晚上關了門就一簇一夥議論著,白天裡裝著無事,在巷道里相互遇到了,說:村裡沒啥事吧?——有啥事哩?——沒事了就好。試探和挑逗,都什麼也不說,卻拿眼盯著支書家的院子。
支書家的院門在開著,門檻上臥著那隻公雞,一群母雞在門道底覓著了一條蚯蚓,便有兩隻雞各叼著蚯蚓的一頭拉扯,扯成著一條線。
幾天來誰也沒有去過支書家,連從院門前經過的也沒有。得稱從泉裡擔了水必須路過支書家門口才能到他家,他卻要繞一條小巷,正要繞進小巷,聽見一聲咳嗽,抬頭看到支書家院門口有一股小風旋著,像是在跳舞,支書就從院門裡出來了,出來了看那小旋風,小旋風就沒有了。得稱急忙忙鑽進小巷,水潑潑洩洩灑了一路。
三天前,支書的兒子再一次從洛鎮回來,沒有帶他未婚的妻子,在家住了三天,三天裡支書也沒出門,現在兒子又推著腳踏車軋軋地在巷道里響著走了,支書出了門卻去了霸槽家。支書是主動地告訴了霸槽,原來的公房封了他沒意見,如果革命群眾對賣公房有質疑,他可以不買了。他同時帶去了瓷貨的賬本,說:這些賬本我全拿來了,賣了多少,一筆一筆都在上邊寫著,我願意接受審查。我當支書十多年了,群眾有理由懷疑,我絕不牴觸,有問題查出來我改正,沒問題我今後工作上加勉麼!
霸槽在接收了公房鑰匙和一大堆賬本後,就坐在他家的桌子前寫什麼,並沒有像上一次還口口聲聲叫著支書,甚至連說一句你坐下的話都沒有。支書就站在那裡,看著霸槽寫東西。霸槽寫滿了半頁紙,抬起頭,卻說:你還有事?支書說:沒事啦。霸槽說:那你走吧。給了他一沓傳單。支書轉身走到門口了,回頭又問毛主席的語錄本能不能也給他一本?霸槽說可以呀,給了他一本。支書去的時候因為汗出得多,把披著的褂子掛在了門環上,走時竟然忘了取,還是霸槽說:你把褂子披上。支書哦哦地來取褂子,迷糊坐在院裡的捶布石上搓腳指頭縫裡的泥,迷糊只看了他一眼,什麼話也都沒說。
支書一走,霸槽出來在臺階上伸懶腰,迷糊說:他出門的時候,沒有撩那蘋果樹枝股子,他以前是高個子,咋低了?霸槽說:是不是?迷糊說:他就是低了。他是把賣瓷貨的賬本拿來啦?你讓他把賬本拿來他就拿來啦?!霸槽說:我沒讓他拿他就拿來了。迷糊看著霸槽,說:你能行的很麼,霸槽!霸槽說:能行還在……突然要打噴嚏,又打不出來,臉上的五官全挪了位。迷糊說:看太陽,看太陽了就打出來了!霸槽仰頭看太陽,太陽像個刺蝟在半空裡,啊嗤,噴嚏打出來了,唾沫濺了迷糊一臉,迷糊同時聽到了霸槽又說了兩個字:後頭。
第二天,榔頭隊上了窯場,把窯火熄了。
支書交了賬本,老公房的鑰匙也退了,正燒著的窯封了火,村人知道古爐村再不是以前的古爐村了,更多的人就來加入榔頭隊。加入榔頭隊,白紙黑字地寫上名字要張貼在大字報欄上,竟有一天,牛鈴的名字也寫了上去,牛鈴就有了一個染了紅漆的榔頭。
[長篇小說]
古爐(二)
作者:賈平凹
秋部
46
榔頭隊審查瓷貨賬目,發現了從出窯的次數和賣出的貨數嚴重不符的問題,因為每次出窯的瓷貨數量大致相同,但前年秋裡燒了三次窯,賣出的貨數只大致抵兩窯的貨數,那些瓷貨都到哪兒去了,賣出的錢又在哪兒?榔頭隊就把支書叫去,支書說前年秋裡他犯了胃病,一段時間住在農機站兒子那兒看醫生,後來又參加了縣三級幹部會議,村裡的大小事都是滿盆管的,包括窯場的賬。他說:我真的不清楚。支書不清楚這是不可能的,他雖然出外看病或開會,賬本由滿盆臨時掌管,但像他那樣精明細緻的人怎麼能過後不對賬呢?支書能把責任推給死口無證的滿盆,這讓杏開非常地氣憤,她回憶著前年秋天,支書是不在村裡,她大管著事,有一天晚上,她大一個人在屋裡喝酒,見雞踢雞,見狗打狗,她還埋怨著她大喝高了,她大才說下午下河灣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