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嘶……嘶……”
燃燒彈的怪叫彷彿貓瓜在撕裂美奈子的心,一團火焰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燒起來。有幾個女人的和服被點著了,化成一團抖動的火球,她們悽慘的叫聲,讓人心都碎了。
一位認識美奈子的好心鄰居,從黑暗中拉住了她的手:“街坊,那邊危險!這邊是防空洞。”
漆黑的防空洞裡擠滿了人。老人、小孩、婦女,什麼人都有。防空洞裡比上下班時間的公共汽車裡還擠,美奈子和井越被擠得一步也挪不動。酸臭味、屎尿味燻得人頭暈。然而,聽到炸彈的爆音,感到地面的震撼,人們卻有了一種安全感。隨即又擔心炸彈會直接命中草草挖就的防空洞。
美奈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她驚叫出聲來:
“啊,我的口糧忘拿了。要是房子被炸燬,一個月就沒吃的啦。”
“命保住就夠了,達時候還想什麼吃的。”有人說,
美奈子沉默下來,是啊,在這個地方說這種話,真多餘。
“它放在哪裡了?”一個聲音問。是井越。
美奈子脫口而出:“就在屋角的漆箱裡,我還上了鎖,鑰匙還帶著呢。唉,算了。”
“把鑰匙給我。”井越聲音很堅決。
美條子順從地掏出來。她感到不妙:“你要幹什麼?啊,井越先生,千萬別去,由它去好了。也許一切都會好的。”
井越先生拉了拉她的手,沒說什麼就從人堆裡擠出去。等美奈子明白過來,他已經在黑暗潮溼的防空洞裡消失了。
空襲警報解除的長音響起來,人們長出了一口氣。防空洞裡的人陸續走交了。美奈子也走到街上。黎明時分,東京下起了冷雨。消防隊和民防救火組織、街道互助組的人都在奮力滅火。聽路上的人講,這次B-29來了二十架,都是在雲層上投彈的。
關奈子想著井越,急急趕回青柳。還好,她的房子躲過了這次空襲,依然完好。走進屋內,發現漆皮箱已經被開啟,作為一個月口糧的大米已經不見了。
可是,井越先生也找不到了。
會不會他提了米就……美奈子不願把井越往壞處想。她連門也沒關就衝上街去找他。
薄薄的晨曦中,在一座剛被撲滅火災煙氣很濃的破建築旁邊,有幾個人圍在一起。人圈中有一具燒焦的屍體,面目已經看不清了。喪葬隊員張羅著把他抬上板車,並且不斷問著有誰認識他。
美奈子的心緊縮了。她擠進人圈,一股焦屍的臭味把她燻得又退回來。當喪葬隊員翻弄著屍體的時候,一塊四周燒糊的綢片從他手中掉了下來。美奈子拾起綢片,上面印的是黃紅相間的菊花。這正是她用來包米的綢袋子。
她對喪葬人員說,“他叫井越清四郎。是本市的一位商人。”
美奈子向井越先生的屍體跪下去,合掌為他祈祝冥福。井越真如他自己所說,“度過了最後的一夜。”美奈子但願自己能給他最後的一點兒溫情。
她決心離開已經成為戰爭旋渦的東京,到京都去。
東 京到京都的國鐵線路,還算執行正常。B-29雖然已經空襲了十二次東京,投下的炸彈大部分都集中在工業區,鐵路一點兒也未遭破壞。火車車廂裡擠滿了人。大 部分是疏散到鄉下去的中小學生和老人。哭的鬧的、唉聲嘆氣的,攪得美奈子心中很煩。客車和平板貨車混編在一起。平板車上胡亂堆放著機器,看來是從東京往地 方疏散的工廠裝置。孩子們面帶菜色,老人又瘦又幹癟。混亂和絕望的氣氛,和東京街頭一模一樣。“
京都卻出人意料地平靜。
原來B—29尚未光顧這個舊日本的古都。
京 都是那樣地清秀、瀟灑、古雅,雲霧輕籠,琉璃煙波,象一個罩在薄紗中的睡美人。美奈子一到京都,彷彿到了一個沒有戰爭的凝凍起來的古代世界。對她來講,那 些戰爭啦、空襲啦、屍體啦、燒焦的房子和兇暴的客人啦,全都消失了。雖在冬季,京都的那些松林和柏林、楝樹和桔樹仍蒼翠欲滴。紀念恆武天皇的平安神宮、感 人的清水寺和懸崖上的“後舞臺”、植物園、長滿櫻花林的仁和寺……一切都那麼古色古香,連婦女的衣裙都那麼典雅,帶著令人懷舊的古風。有時候,美奈子站在 一株浮屠塔樣的雪杉面前,簡直都邁不開步子了。
只 有飢餓的實感表明,即便是京都,戰爭的陰影也在壓抑著人們。美奈子的一個表妹理枝子嫁到京都的一個小職員家裡。她 丈夫雖已四十二歲了,仍然被徵了兵,派到菲律賓去打仗,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