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人,受人間一切自然規律的支配。象一切帝王和偉人一樣,終究要對這個他無限愛戀的世界撤手。
八 個小時前,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坐在柔軟的皮而扶手椅上,悠然自得地望著窗外花園中的橡樹。佐治亞州溫泉鎮氣候宜人,溪谷中風光明姻,總統笑盈盈的,心情 舒暢。世界戰局和政局進展順利,他已經在規劃未來的藍圖。四月初的佐治亞暖得出奇,原野裡開著山朱萸和野紫羅蘭,由華盛頓送來的郵件誤了點,除了觀樹賞 花,只好請舒馬托夫夫人給他畫一幅肖像,他準備把這幅畫送給露西·拉瑟福德的女兒。露西是他的情人,埃莉諾的情敵。她給總統帶來溫暖,給夫人帶來怨恨。
快 到中午的時候,比爾。哈西特拖來了遲到的政府檔案,羅斯福匆匆批完。他穿了件背心,打了一條哈佛領帶,露西幫他弄得整整齊齊。哈西特把批好的檔案收拾帶 走,畫家伊麗莎白·舒馬托夫夫人走進來。她豎起畫架,幫羅斯福披上海軍斗篷,羅斯福開始專心研究外交檔案。女畫家不敢驚擾,也不敢讓總統擺姿式,只是在畫 上鋪鋪底色。
露西·拉瑟福德面向總統,微微一笑,總統正對她講一句俏皮話。露西很美,很迷人。
羅斯福把一支菸塞入菸嘴,點燃煙。他一下子從皮椅上滑下來。他舉起左手摸摸太陽穴,但沒模到,那手垂了下去,手指抽搐。他的眼睛閉上了,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說:“我的頭非常病。”小狗法拉似乎感到什麼,瘋狂地衝出門去,汪汪大叫,然後在附近的一個山頭上蹲下來,木然不動,彷彿守靈。
把羅斯棉頑強地拖在世界上的最後一根絲線終於斷了。
偉 人在世的時候,成為議論的中心。偉人的離去,又會湧來一大堆的評價。無論是人民的讚譽,敵人的咒罵,政敵的譏諷,都從各方面肯定了羅斯福個人給美國和世界 帶來的巨大變化。總統充滿了機智、勇毅和鬥爭精神。他理想高尚,雄才大略,滿懷激情地鼓勵美國人民衝出大蕭條的陷阱,把他們推上繁榮的高峰。他泰然自若, 既會因勢利導,又能高瞻遠矚,納粹猖獗之日,斷然支援英國和蘇聯,實施租借法案。然後,他又以美國武裝部隊總司令的身份,領導了對德意和對日戰爭,並且在 兩大戰場上都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失去了他,才感到他留下的真空難以取代。
惠 特尼上校問憶起去年見過總統的一而,回憶起他的音容笑貌和軟綿綿的大手。他感到彷彿失去了一個老朋友和老熟人。他覺得總統是一個笑容可掬的老司機,叼著 煙,握著方向盤,時時看看他的乘客。車子在崎嶇的山路上拐來拐去,每次拐彎,人們總吵吵嚷嚷,說這回要出事。他知道路,知道怎麼開,結果安然無恙,還發現 一片新天地。現在司機離去了,汽車停下來,下一個拐彎該怎麼辦呢?
也許,詩人惠特曼為悼念林肯總統去世寫的詩能更好地表達他這時候的心情:
啊,船長,我的船長!我們可怕的航程已經終了。
我們的船渡過了每一道難關,我們追求的錦杯已經達到。
港口就在前面,我已經聽見了鐘聲,聽見了人們的歡呼。
就在那甲板上,我的船長躺下了。
惠特尼決定了一件事。
他在菸灰缸中碾滅燒到手指頭的菸捲,脫下自己身上的軍便服,穿上乾淨的軍裝,走到艙門外。大海陰沉,浪花洶湧,海鷗低旋,彷彿為偉人的去世而嘆息。惠特尼走進電報室,準備向布克納爾中將發一封電報。
他看見電報員的鐵桌上放著譯好的一疊新電報。他沒有動,隨手戴上耳機,他從艦艇電臺個聽到了兩個人在對話,奇怪的是所有電臺的這個頻率都靜下來,彷彿都在聽他們兩個人說話。
說話者用的是標準的格羅頓中學和哈佛大學口音,惠特尼上校一聽就知道是誰了。一年前,他在白宮聽的正是這個聲音。
他們是羅斯福總統的兩個兒子,現在都在沖繩海面上。約翰·羅斯福海軍上尉是米切爾機動部隊58。1特混艦隊“黃蜂”號母艦上的軍官,小富蘭克林·羅斯福海軍少校是“烏爾維特L·穆爾”號驅逐艦的艦長。
“夥計,你準備回去麼?”小富蘭克林問。
“不,”約翰答。“你呢?”
“不,”少校說。“把這裡收拾乾淨再說吧。再見,夥計,我的話完了。”
“再見,”上尉答。“不必回話。”
電臺關了,只有太空中的沙沙靜電聲。
惠特尼的血湧上面頰,他感到異常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