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邊說,一邊走到了貝蒂歐的東頭。它實在太小了。隔著一道小海峽,隱約能望見拜裡基島上蔥蘢的椰樹林。他們又談起那個簡單的問題:先佔拜裡基,後攻貝蒂 歐,事情就像一加一等於二一樣明白。難道幾千美軍的鮮血只是為了證明“攻擊薄弱環節”這條軍事學上已經確立了幾千年的普通規律嗎?
蘇 薩鮑斯基說:“牛頓發現力學的三個定律,也覺得過於簡單。都是哥侖布的雞蛋。然而,為了尋找它們,人類在矇昧和野蠻中苦苦掙扎了幾萬年。而且,我敢打賠, 在未來許多年中,還有大量的簡單實用、但意義非同凡響的規律能夠被發現,而我們今天的人會顯得何等渺小可笑!”他一邊說著,一邊拾起猙獰的彈片,丟到海 裡,濺起水花。
“但願其中有一條是兩棲戰的規律!”中校說完,高舉雙手,做出“V”形。然後,他轉過身,往島子中心走。
惠特尼看到一個士兵,是奧裡森。他帶著一帆布包手榴彈,每發現一個洞口,就丟進去一顆。中校很欣賞奧裡森的細心,說不定那些洞子裡還有存活的日本兵。
除了奧裡森外,還有幾個士兵學他的樣,也在往洞裡丟手榴彈。他們說這是“挖老鼠洞”。島上只有低沉的爆炸聲和零星的槍響,一切平靜,彷彿它上面從未發生過驚天動地的戰爭。
突 然,一聲巨響,接著又連續響了幾響,然後是連續的爆炸聲。許多炸藥、重型海岸炮彈、野炮炮彈、魚雷頭相繼爆炸。整個貝蒂歐搖搖晃晃,形同大地震,大股煙雲 從一個地堡中衝騰而起,在空中形成一個巨大的蘑菇狀。美軍象炒玉米花似地亂蹦亂跳,有的人被破片打傷,有人被殺死。惠特尼嚇壞了,他想到這樣一個前景:整 個貝蒂歐下面都埋了地雷,單等美軍全爬上海島,然後拉響導火索……
幸好還不至於嚴重到那種程度。
聽 到大爆炸聲,貝蒂歐上所有殘存的日本兵,都從地下鑽出來。誰也不知道他們原先躲在哪兒,他們是一群鼴鼠。他們衝到地面上,用手中各種武器尋找美軍拼殺,最 後一死了之。他們行動的整齊,使惠特尼中校懷疑並不是奧裡森他們的手榴彈引爆了軍火庫,而是守島日軍有一個統一的訊號,而看守軍火庫的日本兵,深感絕望, 認為已到最後時刻,就點燃了所有的彈藥。反正,貝蒂歐守敵能拼到這一步,他們的敢死精神也算到家了。儘管,這一招並不聰明。
這次大爆炸是貝蒂歐島上的最後一次轟鳴,給這場人鬼難分的戰役打上了戲劇性的休止符。
與此同時,六團的其餘部隊佔領了塔拉瓦環礁其他各島。日軍的抵抗異常輕微。所有島上的日軍合起來不足三百人。
16
陰慘的太陽又掛在太平洋的波濤上。貝蒂歐島上的“海魔”官兵,幾乎不相信還能看到它。他們每一秒鐘都面對著死亡,誰也不敢擔保,自己能活著離開塔拉瓦。
惠特尼相信勝利已無疑問。即便他倒下去,還會有一個少校或者上尉來站在他的位置上,傳動帶必須往前走,無論付出什麼代價,直到東京才會停住。他終於看到了貝蒂歐的勝利,啊!為了勝利,他祈禱全知全能的上帝。
貝蒂歐的槍聲止息了,陽光灑遍全島。那是怎樣一幅悲論動人的景象啊!
站 在貝蒂歐島的任何一點上,都可以看到海洋,礁島平坦狹小,一無遮攔。斯普魯恩斯中將的艦隊整齊地錨泊在海洋上,象是準備接受檢閱。貝蒂歐的沙丘大都被炸 乎,滿身血汙的陸戰隊員從島子的各個地方走出來。他們衣服撕成了布片,眼眶深陷,筋疲力盡,痛苦不堪,幾乎想就地躺下,一口氣睡他一個星期,或者一個月。 他們已經麻木了,呆滯了,腦於裡空蕩蕩的,只剩下一個概念:勝利了。
貝蒂歐島上到處是灰色的人群。每一片空地都站著人,“海魔”的人。他們互相擁擠著,貝蒂歐實在小得可憐。
為了爭奪貝蒂歐,美軍傷亡三千人。每一平方米也許都有一具屍體,不是美國人的就是日本人的。在美國海軍陸戰隊一百七十年的歷史中,他們從未打得如此慘苦,而又如此英勇。
惠特尼中校沿著沙丘走著,沿著彈坑走著,沿著殘破的蓋溝和坍塌的地堡走著,同每一個人握手,同每一個人擁抱。
戰火把“海魔”鑄成了一個整體。將軍擁抱著士兵,醫生擁抱著牧師,白人擁抱了黑人。大家鼓起最後的勁,高喊著:“美國萬歲!”“勝利萬歲!”“海魔萬歲!”
艾 倫·李上尉站在一個被炮彈炸斷的椰樹樁上,迎著升起在礁湖上的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