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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相輝映。英國小說家J·普里斯特利把布里斯班比作“小邁阿密海灘”。其實它同佛羅里達州的邁阿密差之天淵。地盤大得使人感到乏味,有紐約那麼大的地方只住了四五十萬人口。一條蚯蚓似的彎彎曲曲的小河穿城而過。城市沒有規劃,只圖方便地建起了一條條格於式的、狹窄的、維修不善的道路。東一堆西一堆隨心所欲地蓋著高蹺式的老房子。大部分建築是波紋鐵皮蓋頂,掛著格子簾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代的乏味建築。四分之一的本地人信羅馬天主教。管風琴奏出的聖歌時時可聞。本地人是有自尊心的,因此你可不能提當年是英國流放的囚犯們打下了布里斯班的房基。

然而,就是這個布里斯班,在一九四三年四月南半球的一個秋夜裡,它那迷人的燈光、酒吧間裡啤酒鬼們的喧鬧聲、市政廳附屬音樂廳悠揚的管風琴聲和別墅裡本地人無憂無慮通宵達旦的聊天跳舞,這一切,使它幾乎成了人間仙境。在晦暗的戰爭歲月裡,倫敦、巴黎、柏林、北平、莫斯科、重慶、羅馬、華沙、奧斯陸、哥本哈根……大都實行了燈火管制,漆黑一團,一如鬼域。連美國東西海岸城市的居民都要拉上黑布窗幔,防止因把輪船的輪廓投映到明亮的燈光背景上而被鄧尼茨的潛艇狠狠一擊。

布里斯班象徵著和平;和平是美好的。然而軍人的使命就是打贏戰爭。一想到這些,就觸動了麥克阿瑟的傷心事。他背過身,雙手捂住眼睛,洶湧的心溯使他喉頭嗚咽。別看他平時像個愷撒或者漢尼拔,出身將門,西點軍校的高才生,知識廣博的陸軍參謀長,脾氣暴戾、為人放肆,專橫武斷,冥頑不化,置生死於度外,說一不二,嚴似法官。他的司令部也帶著法庭的森嚴氣氛,幕僚們象聽差,參謀象跑堂的,他們對他忠心耿耿,聽他的話就像聽上帝的話。他的參謀長薩瑟蘭將軍也是個縮小型的麥克阿瑟。誰也別想打入這個自負的小圈於,無論是澳大利亞總司令陸軍上將托馬斯·佈雷米爵士,還是他自己戰區的航空兵司令喬治·布烈特少將、海軍司令哈巴特·李亞利中將,都經常遭到他的痛斥甚至責罵。他似乎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正因為如此,在他參謀部的小圈子中,在他偉人的外套裡面,有一個孤獨、幻滅、自責、痛苦的靈魂。他外表氣壯如牛,內心卻被放在一隻歷史的坩鍋裡受著命運之火的熬煎。

他的成敗,他的榮辱,他的興衰;全都押在四百二十年前被葡萄牙人麥哲倫發現的、叫做菲律賓的海島上。他為之夢魂縈繞,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他說過“我一定要回來”,就必須打回菲律賓去。輿論吹捧他,正因為他要回去。他是個軍人,必須兌現自己的諾言。

可是他手裡一點兒力量也沒有。沒有步兵,沒有艦隊,沒有飛機。他憑什麼打過從布里斯班到馬尼拉這五千英里天空、海洋和島嶼呢?如果他不能打回菲律賓,歷史將把他變成一個可憐可笑又可悲的小丑。

他並不是沒有能力實現他的宏圖壯志。在美國很難再找出一個比他更懂步兵戰略和戰術的將軍了。他已經有了一幅反攻的藍圖。他之所以無所作為,完全由於那個比他還有魅力、比他還有雄心、比他更加堅定、比他聰明一百倍、而且擁有無限權力的小兒麻痺患者,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總統——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

羅斯福制定了先歐洲後亞洲的政策,先集中全力支援英國和俄國打敗希特勒德國,然後再轉過身來對付日本。這實在是無懈可擊的正確戰略,可是麥克阿瑟認為恰恰應該相反:先日本而後德國。

自從一九四二年十一月,當年麥克阿瑟將軍的一名副官、現在的盟國遠征軍總司令德懷特·文森豪威爾將軍在北非登陸之後,剛剛走上戰時軌道的美國工業體系,源源不斷地把軍火送給北非遠征軍。由於美軍第二軍在突尼西亞凱塞琳隘口的失敗,北非的沙漠上又出現了一顆燦爛的將星,當年麥克阿瑟麾下的一名少校、比他晚五屆的西點生、蘇格蘭血統的小喬治·巴頓將軍。桀傲不馴的巴頓上任伊始,所向披靡,不但重振旗鼓把德軍趕到加貝斯灣,而且創下了輝煌的記錄。巴頓協同蒙哥馬利的第八軍,把號稱“沙漠之狐的德國隆美爾將軍的非洲軍團,關進了突尼西亞和比塞大的一個捕獸籠中,一舉包圍了德意軍隊二十五萬人。

輿論跟著明星走。美國和盟國的報紙、電臺、雜誌,一窩蜂地吹捧巴頓將軍,刊登著巴頓前凸的下顎繫著鋼盔帶、臉色威嚴、殺氣騰騰、有如古羅馬時代駕著戰車的武士、一個活著的阿珂琉斯(希臘神話中的英雄,)的照片。報紙不厭其須地登著巴頓的豪言狂語:“比起戰爭來,人類的其他活動毫無意義……我喜歡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