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就能結束一切嗎?
日本經過八十年的改革、維新、擴張、侵略之後,重新被剝得赤探裸的,俯伏在勝利者們腳下,思索自己文明應該走的正確歷程,難道,在太平洋廣大戰區作戰的盟軍 士兵、水兵、陸戰隊員、飛行員、卡車司機、工兵、婦女輔助隊員,不同民族種族的老百姓、工人、農民、商販、知識分子,他們流血、犧牲、致殘、出力,忍飢挨 餓,就是為了從被宰割者一躍而變為宰割者嗎?
歷史如流沙,戰勝、戰敗時時發生。然而,民族總是不朽的,文明總是不朽的,正如同這個藍色的星球。
應該怎樣對待戰敗的日本呢?
查 爾斯·惠特尼攬盡心智。必須審判戰爭罪犯,必須強制解散軍火托拉斯,解散全部軍隊和軍官團,剷除滋生戰爭的地基。也許,還要給日本一部西方式的憲法,(難 道西方就沒有進行過侵略的戰爭嗎!)給日本人以民主,給人民以言論自由,諸如此類。或者使日本變成一個二等民族。然而這一切都能解決問題嗎?都能保證日本 不象德國一樣,從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廢墟上東山再起嗎?日本是一個精力何等充沛的民族,它怎能甘心忍受戰敗的屈辱呢
也許,應該用什麼外科手術來除去它的毒瘤。不,應該是內科。讓它的人民意識到自己的使命,不是用醜惡野蠻的侵略戰爭,而是用它勃發的精力和進取精神,去為未來的亞洲和世界和平與穩定,盡到自己的職責。
飛機接近了四國島的足折岬。P—5l的戰鬥機飛行員報告說,四國基地的日本戰鬥機已經升空,前來截擊。
惠特尼准將下令向東飛行,脫離日本海岸,在硫黃島加油,再飛向關島。
他已經有了一個糊模的結論:盟軍打碎的是一個軍閥專制的血腥汙濁的舊日本。民族不會死。一個新的日本,會象從火焰和灰燼中飛出來的鳳凰一樣,誕生在這一片磨難重重、多災多事的島群上。
他祈禱新的日本是一個真的日本,善的日本,美的日本。
一九八二年五月十九日初稿
一九八三年三月十日二稿於北京
尾聲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日,天矇矇亮。整個東京籠罩著一種異樣的氣氛。日本帝國的心臟經過七十八年的緊張跳動之後,一下子麻痺下來。
五 時十分,穿著黑色禮服的日本外相重光葵,穿著茶色呢子軍裝的參謀總長梅津美治郎,海軍少將富岡定俊、橫山一郎,陸軍少將永井八津次等一行十一人,神色嚴峻 地步出首相府大門。他們坐上了汽車,一言不發。汽車沿著空蕩蕩的街道開向南方海邊。一小時後,汽車開到了神奈川縣縣廳。代表團休息了片刻繼續趕路,他們每 一分鐘都是按照半月前在馬尼拉商定的時刻表,幾乎象機器人一樣運動。
六 時四十五分,汽車開到了碼頭。日本政府代表團登上美國驅逐艦“蘭斯塔溫”號。軍艦駛向東京灣。東京灣裡佈滿了各種各樣的軍艦。但仔細一看,兩類軍艦截然分 明。一類高掛著星條旗,炮口高仰,直接日本海岸,所有的水兵都在戰鬥崗位上。另一類軍艦沒有掛任何旗幟,所有的炮口都搖低到甲板上,而甲板上空無一人。
“ 蘭斯塔溫”號驅逐艦駛近巨大的“密蘇里”號戰列艦,在它的側面停下來了。一場人類歷史中的重大儀式就將在這艘軍艦上舉行。為挑選它,美國陸海軍進行了一場 爭論。陸軍認為日本的投降式要在陸地上舉行,海軍則堅持在軍艦上,兩個軍種對戰爭做出了同樣的貢獻。最後,麥克阿瑟成全了他的好朋友哈爾西。“密蘇里”號 是哈爾西上將的旗艦,又正好是新上任的哈里·杜魯門總統故鄉之名,很有紀念意義。
大約接近九點時,穿著整齊的盟軍將校走上“密蘇里”號前甲板,密密層層排了三列。他們表情凝重,然而充滿了勝利的自豪。連一些上了歲數的將軍,回想起抗日戰爭走道的艱難里程,眼睛都溼潤了。
八 時五十五分,“密蘇里”號的艦橋上發出一聲訊號,重光葵外相踏上跳板,戴著正式高頂禮帽的腦袋低垂著,步履沉重,日本歷史上第一個簽署戰敗投降條約的人, 總是非常丟臉的。可是他作為日本政府的首席代表,來結束這場血流成河的大戰,其心情也是很複雜的。電影攝影機沙沙響,照像機咔咔響,不久,將會有幾百萬人 看到這個場面,看到一度張牙舞爪的野獸被牽上斷頭臺。一位日本記者寫道:“我們官員的樣子就象懺悔的學生等待著校長的嚴訓。我試圖保持住尊嚴,然而太困難 了,每一分鐘就象是一個世紀。”重光葵本來